故乡的夜晚,在黑白照相机的镜头里,是纯粹的。纯粹的民间,我喜欢得不行。
今晚,学校的操场上要放露天电影。我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像口袋中揣着一封鸡毛信,我在最快的速度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要好的朋友。我们赶到的时候,操场上已经坐满了人,看电影的老老少少一律自带座位,就是自带椅子凳子。长的短的有靠背没靠背的矮的高的方的圆的新做的瘸腿的老得掉牙的有油漆的没油漆或者油漆全掉的凳子椅子们应有尽有,倾凳而出,倾椅而出,好像是凳子椅子开会赶集似的,壮观得胜过现今许多地方的民俗展。这样的场景在很小的时候,经常看得见。基本各家各户都有喇叭,广播里一喊,一点半保准到得齐刷刷的,像春天里刚插的秧苗子们。家里没喇叭的也到了,不晓得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现在,村委会居委会领导一开居民大会就有些头疼,开会要一家一家通知,通知的同志往往穿着白衬衣,脸上堆满了笑容,不停地重复:“记得要来哦,会后有纪念品的。”有纪念品才把三姑六婆四姨五奶奶八爷爷们的胃口吊得足足的,稀稀拉拉地来开会。后来纪念品老发洗衣粉香皂,人们又不愿去了。没办法,领导们研究时候咬咬牙,发钱。一个人十五块,十五块再涨到顺加两块香皂两袋洗衣粉,群众的自觉性才进一步提高,一定会派代表参加。我的小侄女叶宇寰就被派去过,六岁,是最年轻的居委会与会代表了,应该写进居委会会史中。回来她妈妈也不问有什么会议精神,只将洗衣粉香皂收缴,十五块女儿自由支配。叶宇寰一点也不客气,马上就去巷口的小店买了一堆的麻辣豆腐干。她和二姐的孩子叶子怡吃到上气不接下气,她们说辣得过瘾极了。
操场上烟雾腾腾,噼里啪啦,啪啦噼里,到处都是一片磕瓜子的声响,有点磕瓜子比赛的味道。电影散场后一地的灰白,扫起来,可以堆成小山了。看电影时候,校门口卖瓜子的小贩们眉开眼笑。她们又不看电影,笑什么呢?她们手头积压了三年的瓜子都被卖得精光。我们一般买一角钱,两包,用报纸包成粽子状,我和叶磊可以一直磕到电影散场。卖瓜子的小贩们在电影开场后还会不停地穿梭在人群中,弯着腰不停地轻声问:“咬瓜子吗?”她们的身体挡住了后面人们的视野,人们会有些不耐烦地埋怨道:“哎,搞砸个丫,抵住了!”“抵”是挡住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