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之“负”与建筑之“恶” 2

“场所”与“比喻”

隈研吾的建筑理念带有东方文化气息,跟另一位在中国走红的建筑师库哈斯(Rem Koolhaas)所提倡的“通属城市”(Generic City)似乎各走极端,大异其趣。Generic 既指同类的、一般的,也指生物的同类或同属,没有注册商标,只是满足于地缘政治和经济现实所需,让建筑物在意外、失控、碰撞、杂交中趋向一致,至于识别性,对不起,欠奉了。

隈研吾甚至比贝聿铭更东方。在《贝聿铭谈贝聿铭(ConversationsWith I.M.Pei)一书中,贝聿铭承认他的建筑理念源自几何学,也认同了建筑与音乐(主要是西方古典音乐)的关系(这一点,可参阅宗白华先生的“中国古代的音乐寓言与音乐思想”),他比较国际化,较多地考虑建筑物所在地的文化和历史,几乎不考虑自己的中国文化背景。

解读隈研吾,首先要掌握两个关键词:其一是“场所”,其二是“比喻”(记号、象征、借来之物,俱为同义词)。隈研吾以罗兰· 巴特的《符号帝国》(Empire of Signs)为例,强调日本文化中象征的重要性,同时也发现西方文化与日本文化中的象征作用之间,既有细微差别,也有共通之处——爱奥尼亚式(Ionic)柱子跟茶室插花所代表的象征意义,在本质上是一致的。

隈研吾对记号的差异化有此分析:认清记号流动性的意义作用,有助于分析日本社会的构造——建筑就是将不同意义的“场所”重新组合,继而形成“文化场所”(比如茶道的世界),只有文化才可以令“场所”产生意义。日本哲学家中村雄二郎提出toposu 这个概念,指的是“隐含在文化中的宇宙观,对于那些幻想家来说,其实是一种存在的构造”。隈研吾借用了此一概念,就日本文化的“借用性质”,有此说法:“野外角落里生长的一朵寻常小花如果被置于某特定的‘场所’,就开始具有不同的意义。办茶会的主人大清早起来,到野外去采摘来这样那样的小花。这些小花是因此才有了意义,而不是其本身就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番话不难理解,比如说一本书,放在不同“场所”便衍生不同的意义,放在书展和商店,书是商品,放在不同品位的书房,可能是知识和学问,也可能是炫耀品或装饰品——重要的是,书这件物品从某个“场所”被搬到现在所处的“场所”,代表着不同的象征意义,也就是说,意义是随着所处“场所”而不断变动的,而不是固定的。

隈研吾从而指出,决定事物象征意义的是前后两个“场所”之间的关系:“如果不能从一个‘场所’搬运到另一个‘场所’,即如果不是‘借来之物’的话,就不具有任何象征意义了。这就是日式象征作用的原则。”日本文化就是“借来的”或“拿来的”文化,有些取自唐朝,有些搬自现代欧洲或美国,这就是日本文化的“借用论”和“引用性”。日本文化的重点就在于“比喻”,他认为“比喻”这种思维方法,正是日本民族的活性之源,形成了文学、美术等艺术构造,成为造型和美学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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