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宿崖战斗小景
魏巍散文
魏巍
雁 雁宿崖战斗小景 宿屋 战 丑 叫、 景 月 夜 行 进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二 日晚,月亮出在东方,战士们集合在打 谷场上 ,教导员开始向他们讲话了。教导员当过陕北红军 ,是个 政治工作的老手,他并不费力气地使全场战士都为之激动。他 告诉大家 :我们又该打个大胜仗了。涞源城的 日军正准备出动 , 在他们将要经过的路上 ,上级已经布置好了战场 ;那地方是一个 很险要很狭窄的山沟,正是歼灭敌人的绝好地形 ;我们的任务便 是以歼灭战的胜利来庆祝晋察冀军区成立两周年。第一连正好 要去军区参加比赛,他们便向我们提出要求,一定要打一个漂亮 的歼灭战;我们也向他们提出要求 ,要他们以比赛的优胜,来配 合我们的胜利。于是双方的战斗热情 ,都鼓舞起来了。 正如柯仲平的诗:月有光,山有阴。我们像走进一幅浓墨画 里。寒冷的月色,照着山谷的白沙与骨棱棱的山石 ,脚下的路更 显得崎岖和大水后 的荒漠。 我首先跟着机枪连行进。战士们沉默着 ,像在思索什么,只 有通讯员王清江叽里叽喳地说话。天亮赶到黄土岭,大家吃着 小米饭 ,他又招呼人们不要吃饱 ,准备下午多吃 日本饼干,其余 的人附和着越发兴奋起来。前面大炮轰隆轰隆地响着,战士们 纷纷嚷道 “:不会空来 了。” 原来驻张家 口的 Ft军独立第二混成旅团,已有两千余人集 中在涞源城准备出动,旅团长阿部规秀中将也从张家 口赶来指 挥。尽管敌军行动诡秘 ,但都在我情报网的掌握之中,消息迅速 魏 地送到了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军区聂司令员当机立断,立即作 巍 出决定 :敌人如敢孤军深入 ,就要抓住这个战机,坚决予以歼灭。 散 文 此时一分区杨成武司令员正在军区开会,接到命令,立刻策马返 回,在白石山至银坊间勘察地形 ,选定了三岔口、雁宿崖、张家坟 一条仅有四五十米宽的峡谷作为伏击地区。今天拂晓,从涞源 出动的日军,其中一路约五百二十余人 ,果然被我游击队一步步 地诱到伏击圈里来了。 各兄弟团正按预定部署向敌包围攻击。我们一团分出一个 营迅速占领三岔 口,切断了敌人的归路 ,主力由东北攻击敌人的 侧 背 。 从一道 山沟里 ,队伍下 了山,山那边便是敌人 了。大炮轰隆 得讨厌 “,丝儿——”“丝儿——”从我们头上穿过 ,在不远的山头 上爆炸 ,升起一朵朵蓝烟。在这紧迫的时间,三连的支部书记召 集了全连的党的活动分子会,讨论怎样带领新战士不惧怕地来 完成任务。这个支部书记 ,是长征路上参军的红小鬼 ,年轻漂 亮 ,性格活泼 ,一笑一 口白牙,大家都很喜欢他 ,因为他是四川 人 ,都开玩笑地叫他“锤子”。这时,他正站在山坡上大声地给战 士们讲话。太阳已经出来了,照着那些欢喜而且怀着胜利 自信 的共产党员们的脸色。他们都决心为我们的老一团——这个在 安顺场首先冲过大渡河的老红军团争取新的光荣。 战 场 小 景 随后我们就实行接敌运动了。我的心也像新战士一样紧张 1 2 而忐忑。支部书记和连长在前边领着,我和战士们用小跑步跟进。我们进入了一条山沟,有几个老百姓站在茅屋旁,用他们像 雁 宿 是艳羡又像是感激的发光的眼睛望着我们,战士们立刻把枪握 匡战 得更紧了。我观察战士,他们也都感到 自己作为一个革命战士 斗小 的光荣与所担负的责任。 景 机关枪的射击声和大炮的轰鸣声更加紧密。部队上了山, 我趴在山梁上 ,向对面山上窥视。我还没有看清楚 ,这个红小鬼 支部书记便大声地嚷起来“:哎呀 ! 上去了五个 日本,瞄准 !”于 是带病的班长韩士林擎起黄黄的脸,对着机枪的枪尾,b 卜卜卜 一阵,两三个 日本仔抱着闪光的枪滚下去了。 “好哇 ! 打得好哇 !”大家叫着好。 但是河坝里那黄黄的小影子还往上蠕动,他们正在抢 占一 座 高地 。 红小鬼支部书记还是一个劲儿地嚷着“:你们注意呀,呵呀, 又出来了,顺着河坝正往上爬呢,打打 !”又有五挺机关枪摆了上 去 ,沉重的马克沁也咆哮起来。 敌人为了逃脱险境 ,拼命地往山上爬 ,很快占领了一座低山 一座高山进行顽抗。他们已经陷入了天罗地网,四外的山上完 全是我们的队伍 ,在阳光里 ,刺刀闪着异常明亮的刀光。远处 , 右后方的大黑山上,也有密密的模糊的人影,别人对我说那是青 抗先和自卫军。东边,较远处便是长城了。那长城蜿蜒的腰身 上 ,此刻弥漫着一带紫色的云气 ,笼罩着炮楼和堡寨 ,更显出这 场景的无 限悲壮 。 正在我举 目远望的时刻 ,那边一簇簇的人 ,已经 冒着敌人的 炮火前进了。 第一次冲锋与第一次反冲锋 冲锋号在西北的高山上吹起了,它撕裂了白色的云传播开 1 3来。我们头顶上的机关枪 ,出色地击打着敌人的阵地 ,那急速而 激烈的拍子使人心惊。三连开始冲锋了。这时候,红小鬼支部 书记把棉衣棉裤完全脱了。他只简单地向战士们鼓动了几句, 魏 便冲在了最前头。战士们哇地一声随着他的身躯飞开了。他们 巍 像滚动的火炭一样,向着敌人的山头冲去。敌人的歪把子机关 散 文 枪朝着冲锋者激烈地发射。 战士魏廷栋 ,人都叫他迷糊,十八岁了,在这次战斗中显得 出奇的英勇。他一个接一个地把手榴弹甩到敌人的阵地上。他 每投出一个,先是一冒烟,随后“梗”的一声 ,更浓的蓝烟便笼罩 着山头,敌人的眼睛倒是被他迷糊住了。不一时,敌人便被迫撤 到山的侧翼 ,三连随即占领了山头。紧接着东边山头上的敌人 就用密集的弹雨向冲锋的胜利者盖了过来,炮弹也一连串地落 到那个山头上。顽强的敌人进行反冲锋了,把我们的人又压了 下来 ,有几个人受了伤 ,又退回到原来的阵地。敌人重新 占领了 那个蓝烟笼罩的山头。蓝烟袅袅上升,渐渐变成白色,像浓重的 雨 云。 这时 ,敌人的炮火又进而集中到三连退守的山头上,想把他 们进一步逼退。可是红小鬼支部书记,还有老战士和党员们不 断地鼓励着新战士,一个个仍旧趴在烟幕里,像晋察冀倔强的大 山一样屹然不动 。 第二次冲锋与第二次反冲锋 少顷,副营长愤恨地咒骂着,很远的山头也可以听得见他的 声音“:这 日本仔这样的顽强呀,马上进行第二次冲锋 !”于是机 关枪掩护着,第二次冲锋又开始了。红小鬼支部书记用驳壳枪 向前戟指着 ,鼓动着战士 : 14 “我们已经把敌人包围了。同志们 ! 到了嘴里的肉,不能再吐出来。就是死了也得夺下这个阵地 ! 你们说有把握没有?” 雁 宿 “有 !!!”战士们激动地齐声回答。 压战 “对 !”支部书记满意地接着说“,今天我们为了国家 ,为了民 斗小 1 族 ,不顾一切地冲吧 !” 于是哇地一声 ,他们又像旋风一样地卷 向敌人 的阵地 了。 支部书记的声音和他那充血的发红的眼睛,还有他那高高举着 驳壳枪的英姿,深深地使我感动。在这一刹那问,我认识了一个 共产党员真实的姿态与一颗赤红的为民族的忠心。 像前次冲锋一样,我们占领了那块阵地,但是又像前次一样 被敌人顽强的反冲锋压退下来。红小鬼支部书记硬是不退 ,他 带着五粒子弹和一身的鲜血滚下来了。 第三次冲锋——病号排的战斗作风 太阳已经斜到了正西,将要落山了。双方对峙着。顽强对 着顽强,很容易使人感到今天的战斗不能解决了。过了一会儿, 经过准备 ,第三次冲锋开始了。孟宪荣是全营最优秀的轻机关 枪射手,无法统计他射死过多少敌人。只要敌人在前边他可以 看得见的地方运动,不管他们身上带着什么“军人安全”或“金甲 守护神”的纸封 ,都是无可逃避的。今天他又大显神威了。为了 掩护冲锋的同志们,他那挺机枪发疯似的咆哮着,把敌人打得吱 哇乱叫,眼瞅着有五六个敌人乱纷纷地应声倒下。团长用年轻 而愉快的声音 ,在后面大声地喝彩“:好呀,模范的射手呀 ! 再来 一个呀 f’\' 随着团长的声音,喝彩声雷鸣般地响起来。这时,由于伤亡 增大,不得不把战前组成的病号排也拿了上去。虽然全排都是 病号 ,但排长曹葆全却是一个英勇善战的著名人物。当冲锋号 声刚刚响起 ,他就率领着全排哇地一声冲下去了。说也奇怪 ,这 1 5个病号排就好像着了魔似的,不知从哪里来的那股子劲 ,一下就 冲上了那个山头。随同冲锋的小迷糊魏廷栋 ,把新战士的手榴 弹拿过来 ,在身上挂得满满的。他一个接一个地朝着敌人猛打, 魏 敌人一下子垮下去了,被压到深深的山沟里。我们的战士都立 巍 在山上往下猛烈地掷手榴弹,顿时烟气盖住了整整一条山沟,H 散 文 本仔为浓烟所埋葬了。 四外的冲锋号响成了一片,震动了整个的大山谷。 敌人怪叫着 ,听来好似在哀哭。他们把枪丢掉 ,有的帽子也 丢了,四处乱蹦乱跳 ,像猴子一样,有的跪下举起了双手 ,挥舞着 旗子 …… 有一个头脑非常顽固的人,仍然拿着手枪藏在大石头后面 进行抵抗。青年干事冲到他前面,他还用钢盔打人。敌工干事 在外面一遍又一遍用 日语喊话 ,他都不理,把魏廷栋气坏了,几 步窜上去 ,抓住他的头发 ,打了他两枪 ,他才倒在血泊里不动了。 这个家伙穿着一件质量很好的绿呢子大衣,口袋里装着一本《宣 抚心得集》。原来是个宣抚官 ,可怜的麻醉已深的人。 顽强对顽强 ,但是谁最顽强呢? 是 日本皇军? 还是越过大 渡河的中国红军? 今天的雁宿崖之战,又一次得到了答案。 记 一 个 奇 遇 在我们搜索山沟的时候 ,看见一个 H 本伤兵 ,不过十八九 岁 ,倒卧在冰冷的岩石上 ,淌着血 ,钢盔滚在一边。他那两条粗 壮的腿 ,在痛楚地颤抖。我用几句单调而机械的 H 本 口号安慰 他,他起初不理,后来我们把刚缴获来的 日本罐头让他吃,他却 意外地用 中国话 回答我 : “不怨你 的 !”说过 ,慢慢从 口袋里摸 出一张相片递给我。 1 6 噢,这是一张用镜框装着的年轻而漂亮的小照,是他 自己的照片。他还指着我摈着大拇指。 雁 宿 我带着好似不理解而又像理解了他的感情一样离开他,找 屋战 担架把他抬向后方去了。 立L小 我沿着河坝向上走 ,染着血的 日本人一堆一堆地可怜地蜷 景 伏在岩石上。从那边过来很多很多的驮子,驮着各种炫 目的胜 利品,有子弹、炮弹、大米、大衣、毯子、饼干 、罐头 ,真多极啦 ! 每 个战士身上都挂着两三条三八枪,很响地笑着,嚼着饼干和糖 , 一路谈着刚才和敌人搏斗的经过走过去了。 我跟着我们营的队伍,往前走着。战斗已经大部解决,只是 还有几门山炮没有夺过来。敌人炮兵阵地的白旗 ,一遍又一遍 地向这边被手榴弹烟掩盖的山沟悲哀地摆动着,意思是要他们 的人到那里同他们会合 ,然而他们今生今世已经再也不能回去 了 。 十几个人缴了三门大炮 我重新爬上一个山头,看见对面敌人的炮兵阵地已被我们 的手榴弹打着了火。黄昏从四外的山谷里无声地落下,荒草的 火焰随着薄暮的寒风熊熊地燃烧着。 我们的营长李德才,勇猛善战,是当年掩护十八勇士横渡大 渡河的机枪排长。参加革命前 ,是江西乡村里的一名造纸工人。 因为他满身都是土气,所以同志们又亲呢地喊他“土老”。这时, 他看出残敌有动摇逃跑的模样 ,立即指示二连向敌人 的炮兵阵 地发动最后猛攻 。 二连指导员老许接受了任务,立刻对他的连队作了动员。 这个当年首先冲破天险大渡河的连队,很快就像风一样地卷到 了河坝 ,向着这个最后 目标冲击了。 优秀的射手孟宪荣仍然担任掩护。他真太叫我们兴奋了, 1 7在敌人动摇逃跑之际,一连三四梭子 ,打落了敌人二十多个 ,眼 瞅着敌人从陡壁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黑魃魃的山沟。有一个家 伙 ,还想把另一个快要滚下的家伙拉上来 ,孟宪荣哼了一声 ,手 魏 指一动,两个一齐滚下来了。 巍 副排长赵炳芝,端着一支冲锋式 ,冲在前边呼喊着 ,别人也 散 文 随着他喊。这声音太令人感动了,简直就是悲壮的诗。手榴弹 红色的花朵,鲜艳夺 目地接连开放在敌炮兵阵地的周围。敌人 发出恐怖的嚷叫,简直像鬼一样,有的则是哀哭了。赵炳芝扫了 一梭子弹,向前一扑就抓住了炮架 ,他心里喜欢极了,却不防从 漆黑的炮脚下伸出一柄刺刀,挺进他的胸膛。而赵炳芝既没有 叫,也没有喊,他的手仍然紧紧地握着夺过来的炮架。 炮兵阵地被我们占领了。借着荒草的火光 ,看见一堆堆戴 着红领章 、黄五星的尸体 ,撇下他们可观的骡马、大炮 、在夜色里 发光的炮弹 ,躺在一边不动 了。 至此 ,五百多名威风凛凛的 Et本皇军,连同他们的指挥官迁 村大佐 ,就在雁宿崖这个偏僻的山村旁边全军覆没了。 冲锋的人们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紧张。十几个满城以东的新 战士,用他们那经年劳动的农 民的手掌,抚摸着大炮 ,露出农民 不洁净的牙齿 ,天真地得意地笑了。 夜 ,漆黑之极。四外零落的还有枪声,那是在搜索残敌。同 志们蹲在山头,把罐头劈开了,把小白口袋撕开了,吃着罐头,嚼 着饼干。“瞧,我的话没有错吧 f7’通讯员王清江又叽叽喳喳地说 开了,大家笑眯眯的。他们似乎有点疲劳,但又像没有疲劳。 “我们从大龙华以后 ,好久没有打这样的胜仗了。”有一个战 士 说 。 1939 年 11 月 1 8朝 朝 鲜 同 志 鲜 同 志 年轻的朋友们,请你告诉我 在艰苦的日子里 什么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我有着许多可爱 的老战友 ,都像拴在我 的心上一样 。不定 在什么时候 ,他们就微笑着 ,隐隐出现在我的眼前。 今年 ,自从朝鲜战争爆发 以后 ,最引我怀念 的,是我的一个 朝鲜籍的老战友——老金。当我翻开报纸 ,看到人 民军勇猛进 军直迫釜山的时候 ,就好像看见他骑着一匹马 ,带着一支 队伍 , 沉默地、气昂昂地疾进着。有时候 ,又像看见他在阵地前沿的战 壕里,严肃地举着望远镜 ,望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工事在思考。可 是 ,当我又看到侵略者在仁川登陆的消息,就像看见他——老 金 ,又瘦了些 、黑了些,在费力地指挥着队伍 ,掩护着 ,艰难地撤 退。特别是 ,我看到侵略者向朝鲜倾下千百吨燃烧弹的消息 ,就 好像看到老金和他的队伍 ,在无边的大火里苦战、呼喊。…… 老金 ,我的战友 ! 现在我翻看着你今年夏天给我的一封信 , 还有你多年前留下的一把小刀。这把小刀,早已经长满了厚厚 的红锈。可使我更想起艰苦的日子 ,想起了你 ! 1 9魏 一九四二年的春末,我们正处在艰苦的反“扫荡”中。有一 巍 天,为了跳出敌人的合击圈,直走 了一整夜,才到了宿营地—— 散 文 在半山坡上 ,一个只有两户人家和一个羊圈的小山庄。困得我 也不知道是枕在同志的腿上还是膀子上,很快就睡熟了。 睡梦里 ,我跟 日本鬼子搏斗着 ,被 日本鬼子摔倒骑在身上 , 往我嘴里塞石头子。我挣扎着醒来,一看不知是哪个同志的一 条又肥又粗的大腿 ,正横在我的胸脯上。我搬开它坐起来 ,才发 觉我是这么饿呵,腿是这么疼呵,再也睡不下去。我心里念叨 着 “:怎么还不开饭呢 ! 炊事员是搞什么鬼的呢 !”加上我平素对 司务长印象不好 ,不知怎地,就肯定是司务长光睡觉不负责任。 越想越有气,就顺手找了一个小棍儿拄着走出来。 走到院子里一看,做伙房的小屋还没冒烟呢。我就冒了火, 冲进去 ,劈头就说 : “司务长 ,你这叫负责任不负责任 ?” 司务长正掂着一条小米袋儿思量什么,一听,也冒了火。 “我为什么不负责任?”他还用Il ll 瞪我。 “你说 ! 为什么到这工夫还不做饭不点火?” “你不调查研究,你主观 !”他竟然做了结论 ,又气昂昂地说 : “部队一到宿营地,老乡就说,米叫日本烧了,小半瓮酸菜也叫倒 在茅坑里啦。我马不停蹄地到了小张庄 ,粮库主任也叫鬼子杀 啦,谁也不知道粮食在什么地方藏着。来回二十里,我屁股还没 沾地 ,你……”他越说越气粗 :“烧火 ! 你 叫谁烧火? 四个炊事 员 ,夜黑价两个跑了坡 ,这工夫还没上来。这儿井也没有 ,离河 二里地 ,炊事员上上下下抬到这会儿 ,才抬了半缸。不知道你钻 2 0 到嘎tlU L睡了一觉,就跑到这儿来撒野啦 !” 我讨了没趣 ,气也消了。有气无力地问: 朝 鲜 “那么 ,怎么办呢?” 同 “怎么办? 反正够不够就是它 !”他掂 了掂手里的那条小米 志 袋 ,又说“:李干事 ! 假若你是这个司务长,看你的锦囊妙计吧。” 我俩就大眼瞪小眼地呆了起来。 这时候,两个炊事员 ,吃力地抬着一大桶水走了进来。他们 一边喘气一边兴奋地说 : “司务长 ,咱们有办法啦 !” 司务长闷着头。我没精打采地问: “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一边往锅里倒水,一边说 : “金干事跟通讯员 ,背了两大篓野菜回来啦 !” 我和司务长三脚两步地跑了出去。只见老金跟通讯员一个 人背着一个大篓子,弯着腰儿正吃力地从沟底向庄上爬。看得 出来 ,特别是老金已经再也走不动了。我们一边喊一边跑了下 去,看见老金黄黄的脸 ,因为几天不洗变得黑乌乌的,汗珠在下 巴上挂着。他俩的鞋头,全飞了花,露出的脚指头,用布裹着,凝 着紫红的血痂。我俩赶忙把两个篓子从他们冒着热气的背上接 过来 ,呀,满满的两篓子野菜,什么野韭菜啦、曲血芽啦、老鸹筋 啦、水芥子啦,全是绿莹莹的,还像用它绿星般的小眼看人一样。 我们看看野菜 ,笑眯眯地看看他俩。司务长拉着老金的手,不知 说什么好。老金一时喘不上气,可是看出他的眼睛在微微笑着。 我们把两篓子绿莹莹的野菜往院里一放 ,大家都围上来 ,也 是笑眯眯地看看野菜,看看他俩。 通讯员红红的脸上,亮着明闪闪的眼睛,喘着气说 : “咱们金干事 ,真是 比不了呀,一到这儿,他打听了一下老 乡,就把我喊走了。”他指了指对面那座郁苍苍的山峰,说“:我们 就爬了上去。金干事用小刀,我用手指头,就比赛起来啦。急得 2 1金干事把小刀都碰坏了。”说着,他举起 一把明光光的小刀。我 接过来一看,小刀果然碰了两个口子。通讯员又说“:可是,金干 事的歼灭战打得真彻底,连石头缝里的野菜,都叫他剔下来啦。 魏 他爬到一个悬崖上,要不是我拉着他,差点把他摔下去。” 巍 “这一下老金可解决了问题啦。快烧火吧 ! 我的肚子早提 散 文 抗议啦。” “会餐吧,同志们 !” “我烧火 !” “我摘菜 !” 大伙嚷着,一齐动了手。老金也抓了一大把野菜,靠墙坐 着,伸开两只开花鞋,择起来。 不一会儿,同志们围着热气腾腾的一大锅小米粥,两大锅野菜, 用着各色各样树枝儿、草棒儿做成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谁也不能够形容,它是多么香甜呵。 那时候,现在写诗的红杨树也跟我们一起当干事,他当时还 写了这么一 首诗呢 : 谁说野菜苦, 我说野菜香: 野菜长在荒岭上, 不怕山穷露水冷, 石头缝里也生长。 谁说野菜苦, 我说野菜香: 野菜长在高山上, 不管连夜暴风雨, 星星一落见太阳。朝 鲜 朝鲜同志上山去, 同 野菜跟他到队上; 志 吃罢’野菜高声唱, 人人都说野菜香。…… 当天晚上,支部给了我一个任务,叫我培养老金入党。 现在,忘在我挎包里的那把长满厚厚的红锈的小刀,就是老 金当初挖野菜的小刀呵。 连续几个月的反“扫荡”,我的身体已经拖垮了。我像许许多多 的同志一样,像许许多多当时在苦难里熬煎的人民一样,发着很重 的疟子,长着满身疥疮;而且因为夜盲症,在夜行军里,两条腿被石 头碰得满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有一次,我们在大山上被敌人 整整包围了一天,没吃一口饭,没喝一滴水。夜间,部队突围了。下 了山我再也站立不住,就昏昏迷迷地倒在了小河边。 队伍从我身边迅速地奔驰过去。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可能跟 随部队突围了。我把头伸到绿汪汪的溪水上,拼命地喝起来 ,想 增加一点点力量。 “别喝啦 ,小李 !” 我听见有人喊我。抬头一望 ,见老金离开队伍 ,急忙忙地向 回返。他走到我跟前,摸摸我的头,说“:怎么样,小李? 支部书 记叫我留下来照顾你 !” “老金 !”我叫了一声 ,不知道有没有落下泪来。在这样情况 下,听见了这种语声,是最让人动感情的。我说“:你快走吧,我, 我不能连累你 !” 2 3 他拉我坐了起来 ,柔声地说“:不要动感情嘛,同志。看你烧 得像火炭儿一样 ,我没有病 ,怎么也好说。”他思索了一下,说 : “我搀你到老乡家里先缓缓劲儿,有敌情也好应付。”说着,就搀 魏 我往山坡上的一个小庄儿走去。我的头像着了火似的,歪在他 巍 的肩头上,晃晃荡荡地走着。 散 文 我们刚走到村边儿 ,就看见老乡们乱纷纷地 ,拉着毛驴的, 背着小孩的,提着包袱的正往沟里卷。一个 白头发老太太拉住 我们说“:哟,同志呀,你们还不快走 ,敌人离这儿不远啦 !” 老金详细问了一下 ,思索了一会儿 ,就决定到最险要的摩天 岭上 ;因为这儿敌人从来没有上去过。 这 当儿 ,天 已经黑 了。 我仍旧趴在他的肩头上。可这样高高低低的羊肠小路 ,两 个人怎么能够并着膀儿走呢。走几步,不是我跌倒,就是他跌 倒 ,再不两个人一块儿滚在地上。要我 自己走 ,他又不答应 ,怕 我跌下黑森森的山沟。最后 ,他把绑腿解下来 ,拴到我的皮带 上 ,牵着我。就是这样地走着呀,我望着他那 白背包,听着他那 破水壶磕碰的叮咚的声音走着。 走了不过十几里路,我就觉着像是走了几百里路一样。我觉着 像有一股冰水在我的脊梁沟儿里开始流着——哦,我知道我的疟子 又袭来了。接着打抖,我站不住。我跌倒了。老金赶忙回身搀我, 可我怎么也挣不起来。我迷迷糊糊地,觉得老金把我抱在怀里,还 听他喊“:小李 ! 小李 ! 是疟子来了吧?”我嗯了一声。他又说“:那 么,咱就在这儿歇一会儿。”说着 ,他也坐在地上。 这 当儿 “,哒哒哒,哒哒哒……”头顶的山头上 ,突然响起了 一梭子机枪声。回声在山谷里嗡嗡响着。 我猛然一惊 ,稍微清醒了些。老金很敏捷地掏出了驳壳枪 , 往山头上望了望;然后 ,在我耳朵边轻轻地说 “:有敌人。” 2 4 就处在这样的一种关头呀 ! 同志们 ,你们想,我怎么能让老金 因为我一个病得这样的 朝 鲜 人 ,无代价地牺牲呢? ……我紧紧地攀着老金的脖子,对着他的 同 脸 ,几乎用了我整个生命的声音 ,悄悄地恳求他 : 志 “好老金 ! 好同志 ! 我永远忘不了你 ,我的好战友。我恳求 你放开我走吧,我只要你留下一颗手榴弹呵 !” 在星光下,我看见老金的脸 ,从来没有过这么严肃呀。他几 乎带着恼怒地说“:胡说 !”说着,就站起来,四面望了望,马上把 驳壳枪往腰里一插 ,不 由分说地就把我背起来。不知道从哪里 来的一股精神和力量,振奋着他的全身,他背着我昂然地向回路 走。我虽然迷迷糊糊 ,但我觉得的,在我下面的,是一种多么坚 定和沉着的步伐 ! 在一个山拐角的地方 ,不知道是他的脚登空了,还是被一块 石头绊住了脚,我们猛然跌倒了。我还在他的身上压着。急得 我赶忙滚到一边 ,看见他的头正摔在一块尖石上。我轻轻地唤 着他,他也不答应,只是呼哧呼哧地喘气。我摸了摸他的头、他 的脸 ,黏津津的,头发也湿漉漉的。我知道他流了血。我浑身摸 索着,找出了一个救急包。正给他缠着 ,他“唔”了一声 ,醒了。 接着他叫: “小李 ! 小李 !” “我在你身边呢。”我说。 “把你摔伤了没有 ?” 他呀,摔成了这样 ,还先问我呢。我嗓子里像梗塞着什么热 辣辣的东西,回了一声“没有”,不由得鼻子一酸,跌下几滴泪来。 我把绷带打好 ,他就坐起来。他摸索着 ,把摔掉的驳壳枪拾 起,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又说“:我估计敌人,刚才并没有发觉咱 们。不过……”他指了指三星说 ,“你看,天快过半夜了,我们今 天夜里是走不出多远了。不如找一个好隐蔽地藏在那里,他要 来就跟他拼 !”他征求我的意见 “:小李 ,你看呢?”我点点头。他 2 5站起来又要背我 ,我强硬地拒绝 了他。他不得不又用绑带牵着 我走。我们拐进一个更狭窄的山沟里。 边走他边摸着,把驳壳枪一会儿拿出来,一会儿又掖到腰 魏 里。绕了好几个弯儿,又走了一截儿,他忽然站住 ,用手一指兴 巍 奋地说“:小李 ! 你看。”我仔细一瞧,黑森森的,是一个山洞。他 散 文 伸着枪 ,猫着腰儿,摸索着爬了进去。“好地方 ! 好地方 !”他在 里面连声叫着“:小李 ! 把背包打开吧,这块石头平一点。”我把 背包解开 ,也猫着腰儿爬了进去,黑洞洞的,一点也看不见,四处 一摸,有小半间房子大小。他接过我的被子 ,给我铺上。他像完 全忘记了自己的创痛一样 ,拍着我的腿 ,说 “:你还呆仆么呢,快 睡 ! 明天好应付情况。”他扶我躺下来 ,然后就靠着一边坐在洞 口。这时候 ,我发疟子的冷劲儿过去了,又开始发热 ,慢慢又被 烧得昏迷起来。开头还听见他揭手榴弹盖子的声音 ,以后就什 么也 不知道 了。 每当我昏昏迷迷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恍恍惚惚地,看见一个 伟大奇丽的巨影 :一个人 ,头上扎着绷带 ,紧攥着一颗手榴弹,坐 在洞 口,头向外望着。我像躺在母亲怀里的婴儿一样在酣睡着。 我心里似乎想说“:老金 ,你休息休息吧。”可是 ,我不知道是不是 说出了,我是烧得完全昏迷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 ,天已经亮了。看看洞里空落落的,只剩下 我一个人。看看我手里还握着一颗手榴弹。看看 四围都是石 壁 ,地上还仿佛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卧过的样子。这是一个狼 窝吧,我 猜 想 着 ,更 觉 得 孤 单 焦 急 起 来。老 金 到 哪 儿 去 了 呢? ……我耐不住 ,爬到洞 口一望 ,外面是披满茂草的山峰 ,风 吹得山草呜呜地悲啸着 ,摇摆着。什么也看不见。 寂寞呵 ,这是真正的寂寞 ! 我愿看见一点点人影 ,听见一点 点人声 ;哪怕是我平常印象最不好 的同志的一点影子 ,一点语 2 6 声 。 … …抗战时期,作者 (右) 在冀中平原。949年,作者任十九兵团骑兵第六师第十六骑兵团政委时的留影。 好大一会儿,才看见从山头上走下一个人来。晴蓝的天衬 朝 鲜 着 ,看得十分清楚。他头上扎着一条 白绷带,手里提着一包什 同 么,一拐一拐地走着。我认得出的,这就是老金呵。我向他摆着 志 手,几乎喊出声来。等走近了,我看见他只剩下一只露着脚指头 的烂鞋,光着一只脚 ,在乱石上碰得血糊糊的。可是不知道为什 么他那样兴奋 ,一见我就笑着说:“小李 ! 等急了吧?”我一把把 他拉到洞里 ,几乎把他拥抱起来。 我看着他的脸,他方方的黄脸,已经黑瘦了,颧骨也高了,眼 窝也深了;但那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时时散出微笑的光芒。 我问他干什么走了,他像没听见,只是忙着解开提来的小手巾 包。手巾包打开了,是十多块黄灿灿的蒸南瓜。他连忙说 :“吃 吧 ,吃吧。”然后才 回答我说 :“我不是告诉你 啦?”我说 :“没有 呵 !”他又笑起来“:唉,准是你烧昏了。我一直守着你 ,直到天快 明了,我怕敌人天亮搜山,想先侦察一下敌人的动静 ,我把你摇 醒,怕发生意外,还交给你一颗手榴弹呢 !”他又递给我一块南 瓜 ,也拿了一块 自己吃着;可是看得出,他一次只咬一小口。他 接着说“:侦察回来 ,我正想给你找点东西吃,你说多么巧呵 ! 在 那边山窝窝里,正碰上昨天那个老大娘。她给了我这么多蒸南 瓜 ,还打听你的消息呢。吃吧,小李。” 我一连吃了几块蒸南瓜 ,精神也好了些 ;怕不够 ,没敢再吃, 马上被他看破了,又递给我一块。我问起敌情 ,他像竭力向我隐 瞒着什么,说“:吃吧,不管它 !”我一直追问,他才告诉我:四外山 头上是敌人的帐篷,山下头村子里是灯笼火把 ,乱糟糟的,特别 是房子没有烧 ,这是敌人没有撤退的最可靠的征候。这些征候 表明:敌人在今天搜山是确定无疑的了。 “老金 !”我带着感叹的声音说“,只要我有一颗手榴弹,只用 一颗 ,我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拚个够本,也会保全我的民族气 节。只可惜我连累了你 !”听了这话 ,老金立刻 目光严峻,不满地 2 7说“:我根本不同意你这个说法。你这是看不起我。不要看我是 一个朝鲜人 ,我老金为了一个战友牺牲 ,为中国人民牺牲,不管 牺牲在任何一个中国的山头上 、村子边 ,是绝没有遗憾的!”他显 魏 然因此激动起来,接着说“:小李 !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眼光看 巍 我 ! ……我认为我这一生 ,如果能看到你们解放啦,我的祖国也 散 解放了,倘若我还能成为一个共产党员,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 文 这样严肃,使我们沉默了半晌。 洞外 ,起 了大风 ,山草呜呜地叫着 ,下起小雨来。 “老金 ,你跑了一夜,咱们躺到一块儿暖暖吧 !” 他答应了。,当他向下解手榴弹袋的时候 ,我看见有一颗手 榴弹的把儿上像有一行字。我拿过来一看 ,黄黄的把儿上写着 : “为党 ,为中国人民流最后一滴血 !” 我像被一种什么巨大的热流冲荡着,马上想起支部书记给 我布置的任务。 “老金 !”我叫着抱住了他,看着他扎着绷带的头 、瘦黑的脸 , 说“,我愿做你入党的介绍人 !” 老金也把我抱住。在这个狼窝里 ,虽然外面的天是那么阴 暗,洞 口的山草在摇摆 ,风雨不绝地袭击我们,但我们感到是多 么的温暖呵。 我的心在低唱着 : 在这艰苦的日子, 亲爱的朋友 ! 请你告诉我: 什么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四 2 8 一九四三年秋天,我调到另一个地区以后,就失掉了老金的信息。解放张家 口,我才听说,他已经回到他解放了的祖国去 朝 鲜 了。直到今年八月,才接到他捎给我的一封信。捎信的还说他 同 在朝鲜人民军的某个师里当师长,他那个师打得还很不错。 志 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老战友: 我们不见面,算来已经六七年了。在这样长的日子里, 我并没有忘掉你和许多的中国同志。直到我归国以后的前 几年,还不断梦见我们从前山沟里的老房东们。我甚至想, 在我们胜利后再去看看那些地方。同志! 这几年你的情况 怎样呵,你结婚了吗? 做了父亲吗? ……这一切,我一点都 不知道。 我自从回国以后,仍旧在军队里工作。在团里呆了几 年,去年又调到师。我时常想,我所以能今天为我的祖国、 为朝鲜人民负这样的责任,完全是中国共产党对我的培养 和你们对我的帮助。假若没有这点,我还不仍旧是被皮鞭 追赶着的小工吗? 这是我这一生永远不能忘记的。…… 我要向你报告的不幸的消息是:我的老母亲和我的大 孩子(十四岁),已经在上月美国鬼子的轰炸里炸死了,连尸 首都没有找到。我的妹妹也参加了部队,有一次,她曾经冲 上敌人的坦克,用手榴弹把敌人炸死。但是前两天,她也在 一次冲锋里牺牲了。现在我只剩了一个四岁的女儿,由她 母亲在乡村里带着,我的老婆想起来就哭。同志,现在我的 祖国,我的故乡的许多村子,正像当年我们在一起时,北岳 区的那些乡村一样,差不多被烧完了。有的只成了一堆土, 只剩下军用地图上的一个村名。…… 老战友,请你不要难过。……我们 当然会更勇敢更机 智地战斗下去。请你相信,老战友,我过去不怕 日本人,我 2 9现在是决不会怕美国人的。我觉得:除了残暴以外,美国鬼 子在战斗力上决不比日本鬼子强些。也许我们会遭到一些 什么挫折,也不过像咱们过去在一起遭受的困难一样。老 魏 战友,请你相信:我老金只要一天不死,我就要和他们拚! 巍 我老金的眼睛,是不能看到有一匹野兽蹲在我的故乡的。 散 文 因为连 日的战斗,恕我不多写了。我最后希望你千万 要来信,把你和一些老战友们的情形写来。因为在战场上, 我也不断地想念着你们 ! 五 现在 ,我的面前,放着这一封信 ,和一把长满红锈的小刀。 它使我记起我们经历的苦难的日子又交织着朝鲜战场的火光。 老金 ,我的同艰苦共患难的战友 ! 我怀念着你。 我不能忘记 :在中国人民苦难的日子 ,是谁爬在那高山的悬 崖上挖取野菜 ;是谁在黑夜里牵着我 、扶着我、背着我离开那死 亡的影子;是谁缠着白绷带、拿着手榴弹警卫着我……特别是, 是谁叫我懂得了什么是这世界上最可珍贵的东西。 老金 ,我的同艰苦共患难的战友 ! 请你等着我吧,在不久的时候,鸭绿江就会看见,你的老战 友和你并着肩立在那燃烧着火光的地方 1 1950 年 12 月 15 日夜于北京 3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