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望 ——自序 4

可是,尽管如此,在今天这篇文字的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想为我这现有之身与“诗”的关联多说几句话,譬如那诗中的原乡。

向溥老师交出的作业“天涯鸿雁几时还,拭泪话阴山”,应该是一九六二年秋天之后的填词习作。一九七九年,我写了一首《 狂风沙 》,这首诗的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

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竟是故乡

所有的知识只有一个名字

在灰暗的城市里我找不到方向

父亲啊母亲

那名字是我心中的刺

这首诗写成之后的十年,一九八九年八月一日,台湾解除了公教人员不得前往中国大陆的禁令,我在八月下旬就又搭飞机,又坐火车,又转乘吉普车地终于站在我父亲的草原上了。盘桓了几天之后,再转往母亲的河源故里。然后,然后就此展开了我往后这二十多年在蒙古高原上的探寻和行走,一如有些朋友所说的“疯狂”或者“诡异”的原乡之旅。

朋友的评语其实并无恶意,他们只是觉得在这一代的还乡经验里,我实在“太超过了现实”而已。

我的朋友,我们这一代人,生在乱世,生在年轻父母流离生涯中的某一个驿站,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完全来不及为自己准备一个故乡。

我们终于在台湾寻到一处家乡,得以定居,得以成长,甚至得以为早逝的母亲( 或者父亲 )构筑了一处墓地。所以,在几十年之后,这突然获得的所谓“回乡”,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回的都只是父母的故乡而已。不管是陪着父母,或者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去,也都只是去认一认地方,修一修祖坟,了了一桩心愿,也就很可以了。朋友说,没见过像我这样一去再去,回个没完没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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