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主义VS道德相对主义(2)

就以《三体》为例,它的评论者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科学家或科普工作者;二,从事文学研究和评论的学者;三,主攻科技哲学或科技史的学者。第一类如李淼,他的工作很难说是评论,其实不过是以评论为名,行科普之实。第二类如吴岩和严锋,他们运用的依然是主流文学评论的理论范式,如新古典主义,边缘文学,后现代文学等。第三类如江晓原和田松,他们更多地讨论科技与人文的关系、科学主义等问题。

由于《三体》涉及科学、文学、哲学等不同领域,各类评论者难免自说自话。他们虽然都说出了部分事实,但仍难免盲人摸象。

试举一例,比如刘慈欣和阿西莫夫都遭到过“文学性差”的批评,但文学性差到底是指什么呢?是指文笔不够好吗?路遥的文笔同样朴实无华,但不妨碍《平凡的世界》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是指人物塑造脸谱化吗?要知道,在刘慈欣那里,人物只是剧情结构的结点,根本不能以主流文学的标准来要求他,更何况,很多主流文学的派别已经完全放弃了人物塑造。是指意境营造差吗?可是有多少读者沉浸在《三体》中如痴如醉,而多个场景的描写也被三体迷们津津乐道。我并不一定要反对“文学性差”的论断,我想说的是,主流文学所谓的“文学性”显然无法很好地评述科幻小说。

评价作品,免不了要评价作者,评价作者,也不能离开具体的作品。而评价刘慈欣,不仅要看《三体》,还要看别的作品;不仅要看他的科学态度,还要看他的艺术风格和思想倾向;不仅要看他在作品中的倾向,更要看他在作品外的表达,甚至要看他没有明确表达出来的意思……

而“科学主义”的指责,显然缺乏这样的综合评测和通盘考虑。

笔者认为,与其说刘慈欣是科学主义者,不如说他是技术主义者。

先来看看什么是科学主义。

江晓原和刘华杰等人都对“科学主义”做了自己的界定,不过,我觉得还是回到它最原初的定义为好,否则就是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假想敌。

方舟子在一篇《也说“科学主义”》的文章中详细梳理了科学主义的源流,大体是准确的。他引用了《韦伯斯特新世界词典》的定义:认为科学方法能够也应该应用于所有研究领域的原则。这一定义的权威性也可以从其他方面获得印证,比如胡长栓的《超越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的对立》一文采用的也是这一说法。

我们可以发现,科学主义所指称的群体是极其狭窄的。自狄尔泰以降,很少有人再是彻底的科学主义者。科学主义的影响当然在,比如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等都在或多或少地使用科学研究的方法,但只要我们承认人文学研究的合法性和有效性,就不可能是真正的科学主义者。再说了,在人文学科中适当地使用科学方法,也不失为一种有益的尝试。据说,经济学家弗里德曼就是受到了阿西莫夫《基地》中“历史数学”的启发,从而选择了经济学。而且,认为十七世纪的理性主义毫无保留地信任理性,这是罔顾历史事实。即使在科学最受宠的时期,人文主义也坚持了自身的存在。

刘慈欣确实有一些不太恰当的观点,比如罗辑这个人物出场的时候,与叶文洁有过一番对话。

“社会学?跨度这么大?”

“是,杨冬总说我这人心很散。”

“哦,怪不得她说你很聪明的。”

“小聪明而已,和您女儿不在一个层次。只是感觉天文专业是铁板一块,在哪儿钻个眼儿都不容易;而社学会之类的木板,总能找些薄的地方钻透的,比较好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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