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都是农民。父亲从来没骂过我,没打过我,也没批评过我,他有点迁就我,觉得我还是个苗子,有点发展前途。我的母亲不要我读书。因为家里穷,我每天早晨起来读孔子曰,孟子曰。母亲就说:‘孔子、孟子,不如给老娘拣两升谷子!’
“我小时候很懒,不爱搞体力劳动,没事就在屋里练字。弄块小黑板,拿毛笔蘸着白石灰浆来写字,干了以后,洗了又写。我父亲看我字写得还有点好。再有我爱编篾活,编背兜、笤箕;我编得很好,不是拿来卖,编来好看。在体力活方面我有点投机取巧。冬天,我们生活很穷,要用红苕煮稀饭。我有一个妹妹,我让她去砍红苕、掏红苕、参水、上灶头,我就坐着烧火,捧着一本书。别人说你怎么不去干活儿?我说,我要看书呢么。
“抗日战争时候,父亲从大星场、吉星场买木柴,挑到蓬溪县去卖,有25里路。一天找到一升米的钱。当时用的钱有铜壳子、铜元,还有钢洋。有时候我也帮父亲背一点,背到路上,又回来读书。那一回遇到天上飞机多得很,父亲就赶快把柴丢了,把我拉到一个土沟沟里。飞机过了,才又把柴挑起走。我们家里的一点土地种了不够吃,父亲还去当地给中农、富农家栽秧、割谷,找点钱来补家。家里我有一个兄弟、两个妹妹,四个孩子,连父母亲一共六个人。
“1946年8月份,一个家乡人把我带出来,在重庆北碚,我就在那里挑乱弹[干杂活],挑水、送饭,在建筑队挖泥巴,当时国民党时期修建民众大会堂(后来叫人民大会堂),我都参加了,在全清云土工厂挖泥巴。后来又跑到印刷厂当临时工。老板看我能干要留我,他有个女儿,跟我现在这个老婆婆是同学,想留我。他说儿也是你,女儿也是你。意思是财产都是你的。我说我不干。当时我思想上明确了:不图钱财,要学本事。所以听到这个话,我第二天就走了。我一心要奔两个单位:一是军事机关,二是行政机关。那样才不被人欺负。我去考过宪兵,高有那么高,但重量不够,就没考取宪兵;后来考取了重庆北碚书局。本来在那里干的好好的,遇到一个家乡人叫王维之,在长寿当国民党特务长。他来买《康熙字典》,我给他拿,一眼就认出他来。我就说:‘噢,是幺叔,维持一下么。’意思是帮我找个工作么。结果他回去就写了封信来:‘缉光,火速来长。’
“结果我一回来,情况就变了。他本来要把特务长的位置让给我,他要去成都,但等我回来,情况变了,他又不走了。他又不输那个面子,既然我已经回来了。他就让我在收发室当收发,待遇是勤杂工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