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工作中,最重的是哪一项?她认真道,“现在不喷农药真的好很多。喷农药要穿雨衣,夏天很热,整个身体一直冒汗。”
不喷农药不施化肥之后,产量会减少四分之一。但“主妇联盟”给的收购价要高于别的大盘商。刘陈昭亭的义务是保持有机方式栽培,且台风过后,不能涨价。
乡下老农,如何成为“主妇联盟”的合作农友?说来也简单,她的女婿在台中市的“主妇联盟”上班,职责就是寻找合格的供应商。找到一家农户,初步谈好合作意向,收集样本到“主妇联盟”的检验室,农作物、土壤、水质,都是检验对象。确定没有问题,即联系签约,开始供货,但还有抽检。如果抽检中农药残留没通过,会课以重罚,达几万元。
她和“主妇联盟”已合作十多年。每年出货前仍要检查。“主妇联盟”之前,她是走“青果社”,后者抽百分之十手续费,运费、包装箱由农户承担,卖一千块钱的水果,她大概拿到八百。“主妇联盟”则每种作物给她一个高于大盘商的进价,运费、纸箱仍由农户自己承担,纸箱贴“主妇联盟”发给她的标签。上有生产者名字、地址、耕作方式说明,具体到刘陈昭亭的枇杷,是采用“不用药及少化肥的方式栽培管理,并以草生栽培方式维护果园生态,果园生态丰富。本品风味足,汁多味美”。下附“主妇联盟”地址、电话、产品条形码。
清晨采摘的水果,被回家吃午饭的女儿顺道载回,装箱贴签,放在门口。物流公司会来拿。
三种水果中,枇杷最贵,一盒(三百六十克)一百块。芭乐最便宜,一斤二十七块钱。成熟过程中要套两次袋的笔柿,一盒三十五块。这些寄到“主妇联盟”后,将会被加上百分之二十八左右的管理销售成本,卖给消费者。
也许是上了年纪,刘陈昭亭对成本、获益很不敏感,她不清楚自己的产量、收入,赚到钱只当零用。但她知道卖水果所得,不足以在采摘季让她雇佣工人帮忙,“统统都是自己啦。请不起工人。”周末时,二女儿和二女婿,以及两个读高中的外孙会是主要劳动力。
她有四个女儿。除老大外,其他三个女儿都是“种苗繁殖场”员工。老三、老四没结婚,跟她住一起。看不出有哪个孩子要接她的班。而这样两个果园,是否能够供应至少一个人过上体面的生活?她微微一笑,“要认真做。”
把她介绍给我的刘昌炀说,“台湾有句话:吃水果拜树头。你吃这棵树的水果,有机会时给它上一根香。台湾的土地,都有皇天后土,农民会给土地烧香。不管赚不赚钱,这个土地养育我有恩,我照顾它它照顾我。”土地对一个农民来说,不只是他自己的一辈子,还意味着他父亲、她丈夫、他们的祖父,世世代代的传承。像一家百年老字号的传人,努力工作未必是为营利,更多倒是诚惶诚恐,希望老字号不要在自己手里终止。
她依照惯性劳作,今年和十年前所种作物并无不同。果树寿命比水稻蔬菜长,种下一种果树,本身意味做了一项长达十几年的投资。但刘陈昭亭的劳作里,更有一种埋头种地、不问世事的感觉。她不像七十岁的刘胜雄那样,雄心勃勃考虑“产业升级”,更不似年轻人们,眼疾手快地创造利益,她不知道也不在乎果园去年到底给了她多少收益,一切都是含混的,只有果园本身是具体而清晰的。她耕作,只为了“果园不要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