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滚梯恨不得让人摔倒,即使这么快,年轻人还都从急行道“噔噔噔”地跑上去,一座奔跑的城市;第一次去台北,地铁滚梯旁严阵以待地刷着大字:抓紧扶手!高速喔!我心惊胆战地攥紧扶手,一个踉跄—太慢了,超乎所料地慢。
台湾,它满街的独特小书店,悠然的小饭馆小茶馆,就在这慢节奏下慢慢生存。我不知道哪个城市的居民更富裕,但台湾的生活节奏,更让人好整以暇,活得不那么面红耳赤。如果让我选,我更愿意在台湾久居。
大陆人初到台北街头会觉得陈旧,没有崭新的高楼群,街道并不宽阔,摩托车惊险穿梭于机动车与行人之间。台北朋友抱怨人车不分流,我说,北京的马路倒是宽,可是行人过马路并不方便。窄街道,旧建筑,说明有一个“小政权”,破土动工需要老百姓同意,它不能想怎样就怎样。陈旧市容的背后,是普通人的安居乐业。
第二次去台湾,是和大陆民谣歌手一同“走江湖”。台北演完首场,第二天带着宿醉,“走江湖”拔营开赴台东。送别时,歌手曾淑勤殷殷赠言:台东的酒很凶,大家多保重。
台东的演出地点在“铁花村”,此地原是台东市台铁的废弃宿舍及仓库,从村长丰政发拿着榔头进去敲敲打打开始,到“角头音乐”总监郑捷任设计音响效果,慢慢地,这里有了常态的音乐演出。环绕表演区又有“慢市集”,展售台东艺术作品、特色农产品。被马英九推荐之后,“没有去过铁花村,就不算来过台东”已成为地方名言。
为什么选中音乐作为“铁花村”的灵魂?
“走江湖”的台湾主办方是“野火乐集”,那一趟台湾行,野火歌手陈永龙是演出时的嘉宾、下台后的导游。在台北他甚少饮酒,虽然他是以酒风浩荡著称的原住民。只有回到故乡台东,他才会放松拼酒。台东演出前,他开车带我们参观他的南王部落。原住民的音乐基因在此弹丸之地爆发,国内早已熟悉的金曲奖常客陈建年、纪晓君与陈永龙都有着血缘关系,而永龙姐姐参与的“南王姊妹花”则是2009年金曲奖“最佳演唱组合”得主。边开车边指点两侧民居,陈永龙微笑地:这条街,是金曲奖一条街。
台东是少数民族聚集地,有阿美族、卑南族、鲁凯族、布农族、排湾族、达悟族等民族,原住民能歌善舞,此地被称为“歌乡”。以前,爱唱歌的年轻人,如陈永龙,都必须北上台北才有演出机会,铁花村则给他们提供一个本地的舞台,让大家来唱歌。
有这样的底蕴,铁花村才能骄傲说出:“音乐是铁花村的根。”
铁花村的舞台在露天,两棵大树合围,2月份的天气,穿件厚外套就能在室外久坐。傍晚时,市集上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来,观众陆陆续续往里走。和大陆音乐节上市集不同,“慢市集”除了展售台东艺术家作品,还有许多当地农产品,凤梨香蕉枇杷的旁边,是南瓜番茄小油菜,洗得干干净净摆在这小清新的氛围中,看演出顺手买了明天的菜。这是有心的设计。“农产品最大的问题是销售”,帮台湾农产品找渠道,已成为农民、农会、知识分子共同关心的问题,市集是渠道之一。在市集里卖农产品不用交税。
舞台下有椅子,也有人坐在后面草坪上,中间铺块布,摆上啤酒小吃。跟内地民谣演出比,观众不算多。不过这里不是台北,而是台湾人口密度最低的区域,台东县人口只有二十多万,且以农业人口为主,在现代社会,这意味着该地经济落后。事实上,和大陆的农村一样,台东县的年轻人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已纷纷外流到大城市,但近二三十年,台东市的人口开始回升,这和台湾这些年的社区建设、发扬“在地文化”运动密不可分。台下这些年轻人,也许本来只能是一个“台北漂”“高雄漂”,如今却可以坐在故乡的草坪,在下班后看一场演出,今天是大陆歌手,明天或许是欧洲民谣。将此舞台及观众放在农业衰退的大背景下,这些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这个舞台就显得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