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路(3)

我一面抽泣,一面跟大妈说我要找叔叔,可是不知他住在哪儿。“你叔叔是谁?叫什么?”“阿迈德?迪里。”这位老大娘伸出瘦长干瘪的手,指着街对角一座天蓝色的房子。“就在那儿,你看到没有?那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房子就在那儿,叔叔家就在那儿,就在我起先站在街头,求那个流氓帮我的地方对面!后来我细细一想,恍然大悟,在我恳求那杂种的时候,他对我是谁,我叔叔是谁,知道得一清二楚。大娘问我要不要她带我过去。我不敢再随便信任别人了,仔仔细细看了她好几眼——这真的是一位好心肠的大妈。我轻声说:“好。”我们走过街角。我敲敲蓝房子的门。我婶婶打开门,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大妈转身走了。“婶婶,我来了!”我傻傻地回答。“天啊!你来干什么?你从家里跑出来的,是不是!?”“呃……”“我要把你送回去。

”她斩钉截铁地说。阿迈德叔叔见到我,也诧异非常。他特别惊讶我居然找到了他家。我草草把旅途说了一遍。用石头把卡车司机砸个半死,险些被叔叔的邻居强暴,这些我当然略过不提。尽管叔叔赞赏我横穿沙漠找到他家的本事,让我留下来的意思他可一点没有。叔叔担心我这一走,家里就没有人替他照看牲口了——这些年都是我尽心尽力为他干活,他却只回报我一双橡胶拖鞋。大孩子们现在都离开了,我们家的小孩就剩我年纪最长。我个性也坚强——比弟弟妹妹们更可靠。叔叔对我说:“不行,你必须回家去。你走了,谁来帮你爸你妈干活?你到我们这来又能干吗?坐着吃闲饭?”面对叔叔的诘问,我无言以对。就算我告诉他,爸爸打算强迫我嫁个白胡子老头我才出逃,他也不会理解。他会奇怪地看着我,仿佛我疯了似的,然后说:“那又怎样呢?华莉丝,你反正要嫁人的。你爸爸需要那些骆驼……”

我再怎么向家人解释我和他们不同,他们也不会理解。我爱我的父母,可对他们为我安排好的生活我不满意。我模糊地感到,我可以过得不一样,尽管那时的我,并不知道生活到底还可以如何。几天后,我得知叔叔已经给爸爸捎了信,爸爸正在赶来加尔卡约的路上。阿迈德叔叔有两个儿子。我和他们很熟,因为他们学校放假的时候来过我家。他们帮着照顾牲畜,还教我们认了些字。那时,这是索马里的一项习俗——城镇里上学的孩子每逢放假,会去沙漠里教游牧家庭的小孩读书。

我在叔叔家住着的那几天,听两个表兄弟说起,他们知道我姐姐阿曼的下落——姐姐从家里逃出去之后,去了摩加迪沙,已经结婚。这个消息让我欢呼雀跃,因为我一直不知道姐姐离家后的境况如何,甚至连她的死活都不清楚。和表兄弟的谈话中我还觉察,原来父母早就知道阿曼的下落。但她那一走,就算是被逐出家门,所以父母对她绝口不提。得知父亲要来接我回家后,我和表兄弟商量,酝酿再次出逃。他们给我指了路,告诉我到了首都摩加迪沙之后怎么去找姐姐。一天清早,他们把我送上出城的路,给了我能凑起来的一点钱。“你朝那边走,华莉丝。”他们指着前方的路,“这条路到摩加迪沙。”“你们答应我,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我走了。等我爸爸来了,你们就说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就说你们最后一次看到我是今天早上在家里,好吗?”他俩点点头,挥手向我告别。我又踏上了漫漫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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