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之前,我的生命中只有自然、家人和牲畜。没有牲畜,我们全家就没有活路。和全世界其他地方的孩子一样,我从小热爱动物。小山羊比利是我至爱的宠物,也是我生命中最早的记忆。比利和当年的我一样,都是蹒跚学步的宝宝,我爱它胜过一切。所有能找得到的食物,我都偷偷地喂给比利,把它养成了羊群中最胖最快活的小家伙。我的母亲常纳闷:“别的羊都瘦,这一头怎么这么肥?”我细心照料比利,给它梳毛,总是边爱抚着它,边和它说话。我和比利的亲密无间,集中体现了我们的生活。在索马里,全家的命运和牲畜紧密交织在一起。活命全指望牲口,我们尊重并爱护它们。无论做什么,动物的福祉永远排在第一位。家里的孩子学步伊始便帮着照顾牲口。我们和牲口一起长大,它们繁盛时我们便繁盛,它们受苦时我们也受苦;畜群死亡时我们也没法苟活。我们家养了奶牛、绵羊和山羊;尽管我最爱我的小比利,但对全家生计而言,最要紧的却是骆驼。索马里的骆驼富于传奇色彩:索马里乃全世界骆驼最多的国家;骆驼数量比全国人口还多。漫长的索马里口述诗歌史上,无数诗篇讲述着关于骆驼的故事,传颂着骆驼对索马里文化的重大意义。记得母亲曾经给我们唱过一首歌,歌词大意是:“我的骆驼被那个坏人夺走了,他把我的骆驼偷走了,会把它杀掉。所以我乞求,所以我祈祷,请把我的骆驼还给我。” 骆驼就是索马里人的黄金,它们对我们有多重要,打出生起我便铭记在心。在茫茫大漠中,没有了骆驼,人就活不下去。甚至索马里人的生命价值,也用骆驼来计算——被杀害的男人,他的命值一百头骆驼。杀人者的家族必须赔偿被害者的家人一百头骆驼,不然被害者的家人便会报仇雪恨。新娘的价值也由骆驼来衡量。日常生活里,人们靠着骆驼活命。骆驼对沙漠的适应能力没有任何其他家畜可以媲美。一周才喝一次水,但不喝水也能存活一个月;而且母骆驼不喝水还能继续产奶,为饥渴的我们提供养料,在缺乏水源的沙漠里,骆驼奶无比珍贵。哪怕在极端炎热的季节,骆驼仍能保持身体中的水分,生存下去。在索马里荒芜的大地上,骆驼仅靠啃灌木就能活下去,把草留给其他牲口。我们索马里人养育骆驼,靠它们穿越沙漠,靠它们搬运我们少得可怜的财产,靠他们清偿债务。其他国家的人们也许跳上车就能远行,而在索马里,除开我们自己的双腿外,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骆驼。骆驼习性与马接近,和自己的主人感情深厚,愿为主人做很多事。男人们冒着危险驯服了年轻的骆驼之后,便可以训练它们,教它们学会被人骑乘,听从指挥。训练骆驼必须态度坚决;因为骆驼只要感觉骑手软弱,便会使劲把他甩下去,或者尥他一蹄子。和大多数索马里人一样,我们是牧人。虽然拥有数量庞大的骆驼、牛、绵羊和山羊,在索马里算得上是富人,全家仍然经常挣扎在死亡线上。依照传统,我的兄弟们负责照顾牛和骆驼这样的大牲畜,而我们女孩子则负责体积小些的牲口。我们在沙漠里游牧,在一处地方最多呆上三四个星期便继续前行。为了照顾牲畜,我们不得不四处流浪,在干旱的索马里大地上,辛辛苦苦为它们寻觅水源和食物。我们住在一种草编的小屋子里,这种屋子可以搬运,类似帐篷。我们先用棍子搭成框架,再把母亲织好的草垫子放到拱形的架子上,这样就搭成了圆形小屋,直径大约1.8米。到时候拔寨起营,我们把屋子拆散,把棍子和草垫,以及我们的几件零碎东西绑到骆驼背上,婴儿和小孩可以骑骆驼,其他人则赶着牲口,一路步行,寻觅水源和牲口吃的草丛,找到了才能落脚,再把屋子架起来。
我与动物(1)
沙漠之花
凯瑟琳·米勒 华莉丝·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