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拾忆》 我的父亲(2)

父亲正把大邑县治理得有了头绪,洪雅县的土匪又死灰复燃,民众上书刘湘,要求重调马玉之回洪雅治匪。于是父亲又回到了洪雅当县长。这一次,他亲自带兵上山剿匪,并且诱杀了当地的匪首,使洪雅县的治安得到恢复。他还在洪雅修路开渠,发展生产。他主持修的洪雅花溪渠,至今还在使用。前两年我到洪雅,当地的老百姓告诉我,因为这条花渠,让他们旱涝保收。

蒋介石进军四川后,刘湘倒台,父亲也跟着垮台,只留下一块万民碑。抗战时期,偏安重庆的国民政府粮食部长,请父亲出山为重庆集运粮食,他干了一阵川西粮食专员,觉得难有成就,便告老还乡,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在我幼年的印象中,我的父亲有着颀长的身子和方正的脸,最显眼的,是他那看上去不知有多少光圈的深度近视眼镜和上嘴唇上那两撇显示出景从当时革命党人形象的八字胡。父亲经常坐在他书房的那张躺椅上,不是读古书就是读他一直订阅的天津《大公报》,还有就是捧起他那一直随身的白铜水烟袋,悠然自得咕咕地抽水烟。

那个水烟袋经常被我们兄弟擦得锃亮,那是我们能亲近有着严肃面孔的父亲的契机。隔三差五的,我们会争着抢着去擦这个水烟袋,然后装上烟丝,点上纸媒儿,把烟嘴送到父亲的嘴边,他抿着嘴将纸媒儿吹燃,含着水烟袋烟嘴,吮吸烟锅里点燃的烟丝,咕噜咕噜地享受抽烟的快乐。他高兴了,便会拍拍我们的脑袋,发出稀有的微笑,这就是对我们的奖赏。

但是这微笑会迅速退去,紧接着,就会听到他严厉的声音:“今天的书念完了没有?”这时,我们便会自觉地退到楼上我们的书房里去,读他让我们读的《纲鉴易知录》,以及我们喜欢看的《三国演义》、《封神榜》之类的小说,还有我更喜欢的《大公报》上的“小公园”副刊。

我不知道父亲从哪里讨来的那么多古圣先哲的格言,一串一串地背给我们听,教我们如何处世为人。我们听得最多的就是八个字:“胆大心细,智圆行方”。有时,父亲还要我们剪下他指定的《大公报》上的社论,要我们读给他听。

我们特别听到父亲的教诲是:“你们要自己出去闯,安身立命,一切靠自己。”因此,他有个母亲不以为然他却一直坚持的决定:

在我们兄弟满了十六岁时,一律赶出三峡,到外面去闯荡,安身立命,绝对不准留在老家当游手好闲的“公爷”。我正是十六岁初中毕业后,离开家乡,走出三峡,到北平去上学的。

令我们悲痛不已的是,上个世纪 50年代初,我父亲乘木船去赶场,在石盘滩时船翻,落水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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