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课(1)

作家心语:总有一个时刻,有一首歌,让我们不由泪下。

下午三点,要上一节音乐课。

听说有音乐课,我们所有人,发出一声长长的欢呼。

很久没有音乐课了呢。这是初三,每一分钟都显得那么金贵。但音乐老师的出现,显然有些突兀,也让我们有些莫名的惊喜。

我们的音乐老师,是年轻的大学生,毕业后来我们学校才两年多。这是一所乡村初中,整座校园都被黄澄澄的稻浪包围着,远离城市,也远离村庄。我们的音乐教室,是在校园最偏僻的角落里,梧桐树掩映下的一排平房,平房黧黑的瓦背上,总是积着一尘厚厚的朽叶。

音乐教室平日里多是关着的。音乐老师来了之后,校园里就时常发出叮叮咚咚的琴声了——我们学校还没有钢琴呢,事实上,我们每个同学都并不知道钢琴是什么样子——那是一架风琴发出的声音,音乐老师时常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弹琴,他的脚有节奏地踩着踏板,双手轻柔地抚过琴键,脸仰着,眼睛微闭,那种陶醉的样子,常常吸引我们这些孩子挤在教室窗外看他的稀奇。

音乐老师耀眼的纯白衬衫、斯文的金丝边眼镜,甚至真的与这个校园有些格格不入!他的双手白皙,手指很长,在打篮球时,他的两手也摆着弹钢琴的姿势。这真是惹人笑话。

他给我们上的第一节课,是让每个人上台唱一支歌,他说了三遍,仍然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这样吧,”他说,“每个人都要轮着唱一支,我来给你伴奏。”

那时候我们除了会张嘴扯两句“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完整地唱一支歌。少数同学,跟着家里的电视机,学会了唱“流行歌曲”,可我们听着,总觉得不是一个调儿。

在音乐老师一而再、再而三的鼓励下,终于有同学带着无法克服的羞涩,开始唱歌。风琴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附和着。唱歌的同学常常会忘词,于是他常停下来苦苦思索,然后接着唱,而琴声始终忠实地跟随着。

午后三点的阳光,温暖地从窗外投进教室,把婆娑的树叶晃晃悠悠地映在我们的课桌上。同学一个接一个上台唱歌,长的一两分钟,短的也就两句三句,而音乐老师始终微微笑着,一边弹琴,一边转头望着风琴边的歌者。

唱的歌各种各样,有七八人都是唱《义勇军进行曲》,也有人唱《我的祖国》,花样百出。唱歌在一个一个地进行,没有轮到的,就坐着听,并嘲笑别人,轮到唱时,又被别人嘲笑。还有的,已经趴在桌上,在温暖的阳光里睡去,口水从桌沿滑下,拉起了长丝。

有位同学叫叶子文,轮到他了,他站在风琴边,憋了半天,脸已经红到耳根,仍是开不了口。叶子文对音乐老师说,我真的不会唱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而脸更红了。

音乐老师笑了,他说,没关系,你随便哼哼吧。

叶子文又想了半天,嗫嚅着说,我会唱那首歌。

然后他开始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大家哄的一声大笑起来。整个教室气氛达到了高潮,甚至屋顶陈积的灰尘都被我们的笑声震动得飘落下来,浮动在阳光斜照的空气中。睡觉的同学也被这笑声惊醒,用手抹了抹嘴角的涎水,迷惑地询问:“笑什么?大家笑什么?”

音乐老师也在笑着,他的手没有停下,还在为叶子文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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