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踏上重走坦赞铁路之旅,最初的动力是来自笔者的大学老师——李保平。
李保平老师生前是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师,非洲问题专家,也是笔者大学时期同年级的班主任。说实话,李老师毕竟是上一代人,在年轻人看来多少显得有点儿“土”。他自己倒是一直很想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为此还时常找机会睡在学生宿舍,也因此闹了不少笑话。有一次,他不知怎么想的,不懂风情地掀开了一位同学铺上的帘子,结果不幸搅扰了里面的一对学生鸳鸯。李老师赶忙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李老师给我们讲授专业课《非洲政治与外交》。时值大四,无心上课,再加上李老师的课是在第1、2节,一大早8点开课,根本从床上爬不起来。所以,很惭愧地说,李老师的课笔者总共才上过一次,而且也是在昏昏中睡过去的,只记得迷迷糊糊中,有不少非洲的照片,有狮子大象,还有部落里的茅草屋。
国际关系,研究的虽说是整个世界,但是一般中国人一说起“国外”,首先想到的就是美国,其次是欧洲澳洲,然后是日韩。至于非洲,远在普通人的视野之外,而且会把它当作“饥饿”、“野蛮”、“贫穷”之类的代名词。显然,这不被“主流”瞧得上眼。笔者在大学里,虽说学的是整个国际关系,但是眼睛盯的还是欧美,对非洲几乎是一无所知。
开始让笔者对非洲感兴趣的,是笔者的大学毕业典礼。典礼上,李保平老师作为教师代表致毕业寄语。他给我们讲了一段非洲的故事:说以前中国对非洲很下工夫,非洲也对中国有很多回报;但是,改革开放后一段时间,中国外交比较重视西方,对非洲不像原来那么重视了,于是有的非洲人说,中国人是“结识新朋友,丢掉老朋友”;而现在,中非关系正在进入新时期——说这话的时候恰逢2006年中非合作论坛峰会前夕。最后,他把这段故事当作寓言,叮嘱我们,毕业后无论结识多少新朋友,都不要忘了学校里的老朋友。
工作以后,对李老师比在学校时还多了解了一些。笔者采访过李老师,听他讲非洲是“风险与机会共舞”,还知道他去过20多个非洲国家,经常是自费去,有时为了省钱住在没有空调的房间,在非洲的炎热天气下这是很不能忍受的——笔者这回在非洲内陆村镇,就经常住这样的房间,别说空调了,一停电连电风扇都不转,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这让笔者终于体会到李老师当年是多么不易。
2010年夏,笔者突然听到噩耗,李老师于最后一次非洲之行后不久不幸去世。他曾誓跑遍所有非洲国家。现在,这成了永远的遗憾。
他的去世给笔者触动很大。我开始想,究竟是什么,吸引着李老师一次又一次踏上非洲之旅,不惜为之付出时间、精力乃至生命?
笔者找到了一个切入点:坦赞铁路。这也是受到了美国教授孟洁梅《非洲的自由之路》一书的启发。回到家,父母也告诉笔者,说坦赞铁路是他们那个时代人们耳熟能详的,还有一个讲坦赞铁路的相声段子《友谊颂》,包含了那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不过,对笔者来说,更大的吸引力不是寻访历史,而是在新的时期,审视这条铁路对中国、对中非关系的意义。
2011年,在经过数月准备后,笔者只身一人踏上了非洲大陆,开始了重走坦赞铁路之旅。其间的辛苦大大超出笔者的想象。一路上,被小偷偷过,险些被抢过,过海关被刁难过,还在坦赞铁路沿线被人身拘禁过,至于被索要钱财那更是家常便饭。最大的麻烦还是疑似感染疟疾(直到现在笔者都闹不清那到底是疟疾还是其他疾病),身体不适,思维停滞混乱,让笔者差点产生“这条小命要搁在非洲”的想法。有一天晚上病症再次袭来的时候,一个人在旅馆房间里哭,觉得此生再也见不到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