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完乞,他们又必然会到官府赖求,再盖一个官印,作为向下一站行乞的“签证”。官府虽然也皱眉,但经不住死缠,既是可怜人,行乞又不算犯法,也就一一盖了章。
由这个例证联想开去,生活中只要有人肯下决心用乞丐手法来获得什么,迟早总会达到目的。
流氓型小人:
当恶奴型小人终于被最后一位主子所驱逐时,当乞丐型小人终于有一天不愿再扮可怜相时,这就变成了流氓型小人。
《明史》中记述过一个叫曹钦程的人,已经做了吴江知县,还要托人认宦官魏忠贤做父亲,其献媚的态度最后连魏忠贤本人也看不下去了,说他是败类,撤了他的官职。他竟当场表示:“君臣之义已绝,父子之恩难忘。”
不久,魏忠贤阴谋败露,曹钦程被算作同党关入死牢。他也没觉得什么,天天在狱中抢掠其他罪犯的伙食,吃得饱饱的。
这个曹钦程,起先无疑是恶奴型小人,但失去主子,到了死牢,便自然地转化为流氓型小人。我做过知县怎么着?照样敢把杀人犯嘴边的饭食抢过来塞进嘴里!你来打吗?我已经咽下肚去了,反正迟早要杀头,还怕打?——人到了这一步,说什么也多余了。
流氓型小人比其他类型的小人显得活跃。他们像玩杂耍一样交替玩弄着诬陷、偷听、恫吓、欺诈、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引蛇出洞、声东击西等技法,别人被这一切搞得泪血斑斑,他们却谈笑自若,全然不往心里放。
流氓型小人乍一听似乎多是年轻人,其实未必。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时间积累的恶果,因此有不少倒是上了一点年岁的。谢国桢先生曾经记述明末江苏太仓沙溪一个叫顾慎卿的人,他做过家奴,贩过私盐,也在衙门里混过事,人生历练极为丰富,到老在乡间组织一批无赖子不断骚扰百姓。史书对他的评价是三个字“老而黠”,简洁地概括了一个真正到位的流氓型小人的典型。街市间那些有流氓习气的年轻人并不属于这个范围。
文痞型小人:
当上述各种小人获得一种文化载体或文化面具时,那就成了文痞型小人。
明明是文人却被套上了一个“痞”字,是因为他们的行事方式与市井小痞子有很多共同之处。例如,他们都是以攻击他人作为第一特征;攻击的方式是掷秽泼污,侵犯他人的名誉权;对于自己的劣行即使彻底暴露也绝不道歉,立即转移一个话题永远纠缠下去,如此等等。
但是,文痞型小人毕竟还算文人,懂得伪装自己的文化形象,因此一定把自己打扮得慷慨激昂、疾恶如仇。他们知道当权者最近的心思,也了解当下舆论的热点,总是抛出一个个最吸引众人注意力的话题作为攻击的突破口,顺便让自己成为公众人物。
在古代,血迹斑斑的文字狱的形成,最早的揭发批判者就是他们;在现代,“文革”中无数冤假错案的出现,最早的揭发批判者也是他们;在当代,借用媒体的不良权力一次次围诼文化创造者,致使文化严重滞后的,也是他们。他们不断地引导民众追恶寻恶,而最大的恶恰恰正是他们自己。
我曾经做过几次试验,让一些德行高尚的文化人来排列古代、现代、当代的文痞型小人名单,结果居然高度一致,可见要识破他们并不难。但是,在当今中国,文痞型小人仍然特别具有欺骗性和破坏性,因为他们利用广大民众对于文化的茫然、对于报刊的迷信,把其他类型小人的局部恶浊装潢成了一种广泛的社会污染。因此,他们是所有小人中最恶劣的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