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夏天的这一个月,世界上似乎只有两种男人——“球迷”以及“超级球迷”。
超级球迷的标志不仅是对足球赛事的痴迷,还表现在对正常生活秩序的颠覆。可以抽烟喝酒、半夜不睡(因此早晨不起)、欷歔喧哗,甚至聚众嚎叫(间或使用限制级的“粗口”),你不必担心吵醒邻居,因为他们和你一样现在按照“南非时间”起居。也可以迟到早退请病假、旷课误工甚至干脆辞职,你不用害怕老师或老板的冷眼,因为他们也是球迷或球迷家属。所有的放纵都必须被允许,而过度的放纵必须得到充分理解。因为我们是球迷,因为这是世界杯。
需要什么理由吗?世界杯就是终极的理由!终极理由就是“至上的绝对”,“绝对”本身不需要任何别的理由来为之辩护。英文“absolutism”(绝对主义)一词的另一个译法就是“专制主义”。那篇在互联网上广为流传的“世界杯老婆守则”是多么“彪悍”啊!字里行间充满着(久违了的)男权专制的威风:“第一条,从6月11号至7月11号,请认真阅读报纸的体育版。掌握世界杯动态,以便于我们之间的对话。否则你将被视为外星人,或被当作小数点后第三位——忽略不计;第二条,在世界杯期间,电视是我的,所有的时间都是我的,没有任何例外。如果你胆敢瞥遥控器一眼,当心你会失去它,我说的是你的眼睛,不是遥控器……”是的,遥控器是我们的,也就是说,男人掌控一切!如果再要追问“为什么”,那么你属于“非人类”。如果你还不明白什么是形而上学意义上的“绝对至上的终极理由”,那么有一个现成的例子:上帝。
世界杯不就是一次国际体育赛事吗?它何以获得一种上帝般的神圣权威,掀起了如此痴迷的狂热?对此,我有一个未经“小心求证”的“大胆假设”:男人们是在仗着世界杯壮胆发飙,或者说,世界杯狂热是受挫的男权主义的季节性反弹。
是的,世界杯足球赛的确是体育运动,但世界杯的男性狂热与体育爱好基本无关。当下日常的体育活动已经被钟情于健美瘦身的女性所主导,而多半男性的所谓“爱好体育运动”基本上是指坐在沙发上“运动”眼球,观看体育赛事的电视转播。就体育比赛而言,其他同样高水平的赛事——无论是小球的世乒赛、排球的世锦赛,甚至美国职业篮球的NBA——都没有达到世界杯这样普遍的狂热程度。因为只有世界杯足球赛才独具一种“压抑—宣泄”的结构特征:它四年才有一次,那是漫长等待后的一次释放;而90分钟的足球比赛本身,也往往要经过漫长的盘带、短传或长传冲吊才会出现惊心动魄的突破。这种压抑忍耐之后片刻宣泄的特征,不正是当代男权主义的命运吗?时代变了,我们那些“腐朽的”或“政治不正确的”脾气和霸气必须收敛起来,克制一些,即使忍辱负重,也得与时俱进,学得文明体面一些。但在潜意识的深处,那种受挫的原始而野蛮的雄性气质总在伺机寻找出口。如果在平时,你忍不住偶尔发泄出来,那将会面对相当严重的后果,以及极为艰巨的“善后”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