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多特殊(1)

森林里看不见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地球上也找不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世间的每一种(物质的或精神的)存在,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个说法很有道理,甚至透着细腻的诗意。但同样有道理的是,所有树叶仍旧是树叶,每一个人都属于人类。我们从小就会背诵“对立统一”原则,却常常错失了辩证思考的意蕴。令人玩味的是,特殊主义论述本身并不特殊,无论是“自我特殊论”或“他者特殊论”,都普遍地存在于人类的认知与想象之中——从“法兰西文明优越论”、“普鲁士道路”、“亚洲价值观”,到“美国例外论”,不一而足。在这个意义上,“中国特殊论”也并不例外。

在中国崛起的背景下,“进口的”和“国产的”中国特殊论日趋强劲。其中,马丁·雅克的畅销书《当中国统治世界》大约最引人注目。雅克急切而郑重地告诫读者:重要的趋势不只是中国要成为世界的主导力量,而是中国将以特殊的、完全不同于西方所想象的方式来主导世界。因此“中国的崛起”意味着“西方世界的终结”(英国版副标题),或者,“一种新全球秩序的诞生”(美国版副标题)。但是,正如著名学者佩里·安德森在相关书评中所指出的那样,这种对独特“中华性”(Chineseness)的神秘言说实际上由来已久——从马可·波罗在中国游记中塑造的美妙绝伦景象,到18 世纪伏尔泰等启蒙思想家对中国文明的赞叹,再到20 世纪危言耸听的“中国黄祸说”(yellow peril),只是时而抱有恭敬,时而显出轻蔑,在“中国热”(Sinomania)与“中国恐惧”(Sinophobia)之间来回摇摆。如今,“中国恐惧绝对没有消失,但又一轮中国热正在形成”。但这类东方主义式的“中国特殊论”,无论是表现为热衷还是恐惧(所谓“中国威胁论”),就认知水准而言都乏善可陈,它们不是依据细致的考察与深刻的辨识,更多来自一知半解的“观察”与牵强附会的臆想,也就难以真正地澄清中国独特的传统文明究竟在何种意义和程度上、以何种方式对中国当下的崛起产生了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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