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初,我凑着热闹决定出文集时,有机会重新浏览了一遍自己的大部分小说。这回头一望使我感到惊讶,甚至震惊。这种震惊很快化作悲哀,雾浓浓地弥漫在我的生活里,很长时间,沉郁和伤心在我的心头萦绕。
我终于发现,我十余年的创作,200万字的小说里,几乎找不到可以自己过了几年重新读一遍的篇目。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哀伤。许多天里,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出门,不愿与人说话,更不愿与人谈什么文学,甚或有时和家人、孩子无端地争吵,向同事无端地发火,对领导无端地顶撞。等到半年后文集的封面和样书先后拿到 ,出版社的同志热情地找我商量发行的事情,我却没有了当初计划出版文集时的热心。那时候,我不仅是感到对不起那些关心热爱我的读者和朋友,我还非常自私地感到,最重要的是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了我十余年对文学的苦心热爱和追求。我不是那种“孩子再丑也是娘身上掉下的肉”的充满伟大母爱的人。我几乎不爱(是无法爱)我以前的所有作品。我之所以还让文集世面,世是因为出版社觉得文集可能还有些销路,是因为我觉得毕竟通过文集我还能或多或少地拿些稿费。我是那种要靠稿费过日子的作家和俗人。但文集的出版,打消了我所有对文学的天真和幻想。
我认定了以下几点;
1蔽也皇悄侵痔觳判偷暮苡形蛐缘淖骷遥我可能倾尽毕生的全部心血都写不出过几年还值得一读的小说,更不要说过十几年、几十年还可再说的传世之作了。
2蔽乙蚜倭怂氖岁,算近了中年,身体又不是太好,不能再去干别的事情,只能靠写作混日子了。就是说,我注定写不好又不能不写下去了。
3毙葱∷嫡醪涣硕嗌偾 ,自己是当兵的,还有一份可靠的工资,这就犯不上为了稿费写太多。我应该写少一点,写慢一点了。
4奔热晃腋械轿业拇醋髯疃圆黄鸬氖俏易约憾晕难十余年的倾心追求,那就把小说写得我自己相对满意了再发。我也是我的读者,我想我自己喜欢了,读者们也不会太骂我。
总之,我必须多想少写了。
《年月日》就是这样在1996年的最后一段时间写出来的。尽管写作前我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写过什么小说,以为自己做到多思少写了,然就在今天自己又回读了《年月日》时, 伤感仍然如当初,驱赶不散。因为我发现这篇小说和我以前的小说相比,仍旧没有太大变化,没有多少长进,仍旧存在着这样和那样的不足。过几年它仍是一篇不可再读的东西。
我真是一个没出息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