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 彭燕郊先生(5)

你真的只是一个诗人。诗人总是年轻的。不年轻,又怎能写出如此青春的诗?

你真的只是一个孩子。一个长大了的孩子。一个很老了的孩子。这样说,听起来,虽然有点不恭敬,却是非常亲近的。能与一个孩子亲近,总是非常快乐的,总是非常幸福的。

如果非要我谈诗,我就不说好的了。好的,龚旭东的评论已经说得很充分了。我完全同意他的评论。我在这里只挑刺。

我觉得还是散了点。就像诗的标题一样,不但要写妈妈,而且要写我,还要写我唱的歌,还要写这三者之间潜伏着的那种关系,即使是长诗,笔墨也难兼顾吧?何况这诗还有点抒情叙事结合的味道。读后,我觉得这三点都还有点不到位。我的形象和妈妈的形象都不如我渴望的(我怀有多大的渴望呀!)那么凸出和鲜明。我没有获得极大满足。

是不是笔调太雅了?这点,真还拿不准。

那个不听话的孩子,野得好像不太够!

还不是一个野孩子!

在中国,野孩子确是不多的,尤其是心灵,特别是思想,大多是规规矩矩的。

我想象这首诗应是,一个野孩子在人生的路上跑累之后,跑得提不起脚的时候,风里雨里,骄阳之下,蓦然回首,看见妈妈,孤单地伫立田塍尽头……他想重回妈妈身边,想再对妈妈说点什么,想再为妈妈做点什么,可是现实却不可能……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是我从你的诗行中所看见的我的诗。

我不是一个好读者,由此已可清楚见出,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时候,妈妈曾经对我说:“娘疼崽,大路长。崽疼娘,扁担长。”

事情真是这样的吗?当时,觉得不好回答,或者说是不好反驳。现在回过头来看,情形还是一个样,还是觉得不好说。

“娘疼崽,大路长。”这是一点不假的,我的母亲就这样。

“崽疼娘,扁担长。”心里虽然不同意,但是若和母亲比,也要说是大路长,又觉得实在不能比。

母亲疼儿子和儿子疼母亲,确实不是一样的。什么地方不一样?心里有感受,说却说不好。

我也写过诗给母亲,收在《剪影》的《泪》里面:

妈妈,你见过

你的儿子流泪吗

你会说,你见过

在他那么小的时候

妈妈,你见过

你的儿子流泪吗

在他长大成人之后

恐怕你只能摇摇头

妈妈

不是儿子长大了

所以不会流泪了

妈妈

是你的儿子长大了

眼泪只能往心里流了

不敢说有很多的诗意,感受却是实在的。

面对妈妈,看看人生,心里多的只是惭愧。

有时,我也曾这样想过,是否能有那么一天,我能自信地这样说:妈妈,我所过的人生,无愧于你给我的肉身!但,现在却不敢这样说。因为我心里非常明白,我这肉身所有的思想,很多不是自己的。我这肉身所过的生活,很多是他人规定的。

我为自己感到惭愧。我对母亲只有歉意。

我很同意你的话,“诗来自现实,现实最美”。

《妈妈,我,和我唱的歌》是一首来自现实的诗。不论满足不满足,我都喜欢这首诗。真的非常感谢你,能让我读到这样的诗。

周实

2002年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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