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七年我在安徽劳动。五月间公安部和中央办公厅来人,要我交代胡乔木、吴冷西、田家英的问题。我跟来人说:“他们不危险,危险人物是陈伯达。”我请他们带信给周恩来。后来他们再次来,将我给周恩来的信退给我,说不能转交。随后十一月十一日,我被关进秦城监狱,住单人牢房。西方的狱政,除死刑外,与世隔绝的长期单监是一种最残酷的惩罚。被囚者会因此丧失思维能力、语言能力,导致神经错乱。在延安时听说过这样一件事:王若飞在国民党监狱单监五六年放出来后,竟叫怀表为“锅盖”。原先我以为关的时间不会太长,后来看见监狱中有起重机在运作,知道还在扩建,必须做长期打算了。我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看看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问题何在。
开始几年没有书看,最后三年才允许读马、恩、列全集和《鲁迅全集》。为使身心健康,保持精神正常脑力不衰,除每天坚持在斗室中慢跑外,只好学习作旧体诗词。开始时是即兴口占,随作随忘。一九七三年,有一天跑步跌倒,手碰破了,护士给了我一瓶紫药水和几根药棉签。灵机一动,发觉可作“奇墨怪毫”。于是靠墙坐在矮床上,面对哨兵监视孔,越发规矩地捧着书本读书,偷偷地将“一箩筐酸果子”——几百首诗词录在自己的《列宁文选》(两卷集)上的空白处。后来诗集出版,题名《龙胆紫集》,来由即此。
马克思说过,受难使人思考,思考使人受难。中外古今,许多受难者成了思考者。我的狱中诗词,有一部分很含蓄地反映了我对毛泽东晚年“左”的错误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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