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工艺的主题(2)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严密宗法制度在现实功利的目的下瓦解无存,而春秋战国各种形制的特色便反映了这一秩序更迭的动乱时代的特殊精神。

拿祭祀的商周礼器来看,一旦中央的权力受到了挑战,礼器中原有的庄重、权威的特质立刻减低,代之而起的是纯粹审美的、工艺上的巧思。礼天的玉璧,变成君侯间馈赠的礼物,宗教性的礼器,降低为人间的器物,造型与纹饰上的固定性与统一性自然逐渐被轻视了。

春秋早期的鼎,承继西周中期的形式,一般说来素朴无文,但是造型上发生了变化。鼎的“兽蹄足”明显完成,鼎耳附在鼎壁外缘,向外撇张,鼎大部分加了盖子,盖子似乎翻过来可以当盘,所以附加了各式可以站立的足,这种变化,从根本上否定了鼎的庄重性,增加了实用、方便的效能。许多容器,甚至下部容器与上面的盖完全一样,使人觉得可以随便颠倒使用。这种造型上对稳定、秩序、庄重的破坏,使大部分器物中甚至蕴涵了幽默与讽刺的效果。

造型上奇突的变化,也远非西周匠人所能想象,把鼎身拉长,变成横的椭圆状,加上细而短的鼎足,鼎,完全丧失了原有作为国之重器的“庄重”之感,反而产生了相反的诙谐可爱的感觉。

鼎足变细是一般春秋鼎形器的特色,更重视实用功能,而忽略视觉经验上传统习惯的庄重稳定,鼎这种器物反映得最明显了。

许多从商周继承下来的动物纹,失去了作为图腾符号的神秘性与威吓性,蜕变成一种工艺上的精巧。类似青铜立鹤方壶上的“鹤”是具体写实的作品,四周镂空的花瓣形饰物,用重瓣的镂空效果来衬托展翅欲飞的鹤鸟,在工艺设计及铸造技术上都是上上之作。

春秋时代的纹饰多半集中在现实生活百态的描写,农耕、狩猎、采桑、宴乐等等,和新起的镶嵌工艺结合,布满了青铜器物的表面。

镶嵌工艺到了战国,变得华丽多彩,不但继续了春秋的赤铜、金、银镶嵌,各种玉石宝石的镶嵌也争奇斗艳,使人觉得置身于一个努力自我表现的时代,各种强烈律动的色彩与线条一扫西周的素朴典雅,使人目眩。

各种大胆而不谐调的图案设计,产生新奇又有点尴尬的造型,而整个纹饰设计集中去表现“动”的经验,则是一般的倾向。

商周的动物纹被简化成以曲线和直线为主的各种勾连,在既均衡又不断暗示律动的粗细线条与圆点的交替中形成了一种交响乐的气势,使人的视觉不能安定和停留,常常在线与线的似断而连、若连实断的无限组合中进入印象冥想的世界。战国的许多图案效果非常像19世纪后期“印象主义”的作风,只是前者是以线做主题,后者则选择了色彩与光。

战国的工艺,集中地以线的律动表现了那一时代的气质。围绕着龙、蛟、夔、螭、虺各种线条形的动物所构成的各式图案,一方面延续了动物的图腾符号,另一方面,为这些动物转化成中国美术新的主人──“线”打下了基础。

这是一个剧烈变动的时代,它在工艺上强调的不是体积的巨大与庄严,而是流动性的线纹。颇具侵略性的线,如相斗的龙蛇,夭矫蜿蜒,组合成活泼而热烈的战国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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