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中国和外国惊人的相似,越是女子的花瓶时代,装扮越无不用其极。中国有三寸金莲供男子把玩,欧美干脆就是把女子的身体当成一座走动的花园。在晚礼服的发源地——欧洲,19世纪的妇女们几乎是不能并排走路的,因为流行的裙装需要用巨大的裙撑来支持华丽的裙摆,就连巍峨的建筑也不得不向优雅的女士让步,把每一扇门开得大点,再大点,以便足够让这些被誉为“行走的花园”的女士顺利通过。
这就是为美丽付出的代价。为了取悦男人,宁可把自己的脚憋屈到一双三寸绣鞋里,或者把自己的身体套在巨大的裙箍里晃来晃去,打着可笑的花边小阳伞,对男人扮娇扮痴。当禁锢与扭曲同时上演,怎能说美丽不是在装饰野蛮?
倒是唐朝,是个大气的时代,女子着装透着从容自在。宽袍大袖,轻罗薄纱,额上贴着花黄,云髻高耸,用刨木花水把头发抿得光光的,手里拿一柄团扇,在宽敞的楼台亭榭里走来走去;到了宋朝,就变得钗环齐整,长裙深衣,越来越讲究笑不露齿,行不动裙;再后来,满清以降,女子的着装真就如张爱玲说的,迂缓、宁静、齐整、外面大袄,里面中袄,再里面小袄,层层叠叠,人被衣裳压得抬不起头来,就像《橘子红了》里的大奶奶和三奶奶。
有语云:三代吃饭,五代穿衣,没有累世修养,穿衣也会像暴发户盖房子,只一味抹油涂朱,从头到脚的暴发气,就像西门庆家的几位妻妾:
“吴月娘穿着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缎裙,貂鼠皮袄。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都是白绫袄儿,蓝缎裙。李娇儿是沉香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楼是绿遍地金比甲,潘金莲是大红遍地金比甲,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
你看,赤橙黄绿青蓝紫,打扮得把命都豁出来啦,哪里比得上《红楼梦》里贵族女子。下雪天,黛玉“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一个细腻精致的小美人走在雪地里的形象跃然纸上。十来个青春女子,十来件大红猩猩毡斗篷,衬着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旷古绝世的美。
无论中外,一旦革命,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被推翻重来,服装样式也变换很快。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大上海,燕语莺声,流光飞舞,装扮上也刻意出新。当时有几首流传的竹枝词:
“妖娆故作领头高,纽扣重重纽不牢,但诩盘来花异样,香腮掩却露樱桃。”这是新样衣裳,领高至鼻,掩却香腮,樱桃微露口半开。“自昔通告百裥裙,西纱西缎暑寒风,今教宽大沿欧俗,不使旁边现折纹。”这是欧式新裙,一反往昔百褶百裥,式样宽大平展。“洋袜输来竞盛行,春江士女尽欢迎,尤多杂色深难辨,足背花纺巧织成。”这是从西洋进口的“洋袜”,广受欢迎,颜色多样,脚背用花纺,广受欢迎。中国传统袜多是布袜,少有这样精巧的东西,自然大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