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青年艺术家的一封信

现在,艺术比起其他职业而言更加不像一种工作,它变得与生活方式混为一谈了。艺术的特权被无限放大,许多人因此受害,深受其苦,被艺术的光环给欺骗了。似乎艺术是信仰,是饭碗,是世界,是一切。但特权总是招人欢心的,成功艺术家们就是榜样,他们享有特权,是的,在中国大饭店喝红酒,为奢侈品做设计,与纽约来的收藏家和策展人共进晚餐,在画布上从事金融事业。这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妙、动人。二十年前,这些人还在打群架、反抗体制、争夺女人。现在也不必了。

艺术的特权如此诱人,可以胡来,可以胡作非为,一切以艺术的名义,可以做常人不及的事,在艺术家看来,艺术家不是普通人,在普通人看来,艺术家不是正常人。他有着事先豁免权,再出格的事,只要不违法,必得到通容。这对修习艺术的年轻人而言,简直是梦想般的生活,但还有一个问题是,艺术,只有平庸和出色两种,人们正在为此喋喋不休,拿钱来判断。可价值判断与好坏判断的标准不一样,价值可用钱来衡量,好坏则事关心灵、直觉与感受力。正是因为好坏判断没有统一的标准,所以目前只能用价值判断来衡量艺术家:好卖、能进博物馆、有知名度、对艺术史有贡献。

但价值判断是时代的误判,而不是历史的最终判断,对于任何艺术家而言,这都是需要清醒认识到的。也正因为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那些成功艺术家则更加疯狂地攫取自己能攫取到的一切。包括毕加索、安迪沃霍也不能例外。面对艺术家的这份野心,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辩论亦无必要。艺术之途有无数条道路,但最终之途是俘获人心。

要想俘获人心,首先要有避免受伤害的能力。这是艺术家的必修课,也有艺术家称之为“人性的修复系统”,在成长的道路上,会被各种情况伤害:美术教育、生活的窘境、环境的影响、人心的向背以及对卓越艺术家的模仿,还有,如文首所说,把自己弄成艺术家的标准生活方式,享受艺术家的待遇而出不来作品,这都是伤害。

看看雕塑家与作家君特格拉斯怎么说:“几十年过去了,我不断创作,对成就习以为常,对名声感到无聊,对受到的普遍妒忌既感到恶心又觉得可笑。”毫无疑问,格拉斯拥有避免受伤害的能力。避免受伤害是天才不夭折的唯一方式。请注意,我说的是避免受伤害的能力,而不是承受伤害的能力。我们希望梵高们会更快乐,艺术创作会更持久。

其次,要拥有伤害别人的能力,在作品中,使别人痛、痒、悲伤、沉重、沮丧、难过,仅仅愉悦他人是不够的——愉悦他人是娱乐界的事。沉重的艺术作品比之轻快的艺术作品而言,有天然的杀伤力,正如谚语所言:与你一起笑过的人你可能会忘记,与你一起哭过的人你永远记得。在这里不是讨论悲剧的美与喜剧的美孰优孰劣,而是说,艺术要有其永恒的杀伤力,必然在于其划破肤浅与庸常的一个粘稠层的锐利。这有点像物体冲破大气层,从而达到高能物理所说的能量的“统一场”。

再次,要慎用伤害别人的能力。艺术,能化腐朽为神奇,使普通事物获得神性,点石成金。它还是读心术,这比创意或智性层面更深入,也更难学习。艺术的魅力也正在于此。慎用伤害他人的能力意味着,美的事物最终向善,这是真理。

从成为职业艺术家的第一天开始,便面临着生产艺术的种种焦虑,专注、把能量汇集于一点,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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