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培恒先生(4)

后来听说他要再修文学史,心里非常高兴,再后来听说他身罹恶疾,又不免为他担心。2008年到沪,去看望他,说是全书已经完成,但看他的身体却已羸弱难支,一直靠药物维持。章先生是在以生命与死神相搏,终于完成了《中国文学史新著》。如果没有那20余年的耽搁,他的成果将会更为丰硕吧。这几乎成为了几代学者共有的遗憾:1949年前后已经著述颇丰者,多因历次运动而辍笔不作;1949年以后正当年者,又因种种原因无法专注于学问;20世纪70年代中期得以进入大学者,因十年耽搁成了老学生,及至略露头角,又已人过中年。而章先生完成这部新著时,已近耄耋之年。

我以为既然心愿已了,应当可以专心调养,若天佑斯人,总会渐渐康复。不料积劳难复,章先生在医院的时间更多于在家的时间。

章先生的《中国文学史新著》,放在案头,时时翻阅,其中许多材料、许多看法都是先前文学史著作所无。从书后每个章节执笔者的简介看,这部文学史是章先生领导下复旦大学古籍所同仁的集体成果,且参与者大多是章门弟子。但章先生对于该书不但提出了整体思路,而且亲自撰写和修订了绝大部分章节,应当说这部书是他对中国古典文学毕生研究成果的最终总结。

还是陶渊明那两句诗:“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一个人一生,能有章先生这样的成就,已是十分幸福了。虽然我从心底真希望他能有更长的生命,摆脱那些冗繁的工作,徜徉于家乡浙东那美丽的山水之间,享受一些他此生少有的清闲。但我知道,对于一个以学术研究为生命的学者,这样的悠闲或许只能在他身后才会有吧。

陈四益,杂文家,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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