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
麦穗还是青的,麦芒也是青的,可是麦粒已经鼓鼓的了。站在麦田边,随便拽下一穗,在手心里搓啊搓啊,尖尖的麦芒扎得手心又痒又疼。皮下来了,鼓起腮,骨朵着唇,吹掉,一仰脖,一小汪绿幽幽的麦粒全填在嘴里了!每个粒里都包着一股嫩嫩的白水,又香又甜,比荠菜和槐花好吃多了。我和小花、英子,边走路边搓麦穗吃,小小的手心不多会儿就红了。没事干,我们就倚着杨树,望望无边的天空,看风怎样把棉花垛一样的白云扯成一条一条的白绸子;再看看无边的麦田,看麻雀怎样在针尖一样的麦芒上跳来跳去。英子说,当一朵云彩真好!当了云彩,就听不见我娘天天唠叨我姐了。我和小花咯咯地笑起来。那时,小花想着当科学家,想发明一种种子,撒在地里,一年四季都结粮食,多得我们怎么吃也吃不完;而我想当医生,先把柱子叔的腿治好,那样他就能讨老婆了。我们从没想过当一朵云彩。我们笑得啄麦粒的麻雀都哄的一声藏到杨树叶子里去了。英子又噘着嘴说,当一只麻雀真好!想飞就飞!我们又咯咯地笑,边笑边挠她胳肢窝,你飞呀,飞呀!英子怕痒,果然和只麻雀似的一蹦一蹦地跑开了,却没飞到杨树上去。
搓的鲜麦粒当然好吃,但没有在火上燎熟了的好。我把麦穗连茎揪下来,英子哧的一声擦亮火柴,点着一把玉米皮,小花两手掐着麦穗凑到火苗上燎。两块麦地中间有一片杨树林,树又多又密,我们在林子中间烤麦子,外边谁也看不到。小花说,行了,熟了!我们就吸溜着嘴吹吹,这手倒到那手,趁热搓着吃。热乎乎的麦粒里,有甜腥腥的泥土的味,有湿津津的雨水的味,有暖烘烘的太阳的味,还有不知从哪儿刮来的干爽爽的风的味:这些味道让我们在火上一燎,就成了真正的麦子的味道、粮食的味道。真香啊,香得我晚上睡觉直翻身掉被子,香得小花做梦都不住地吧唧嘴。手搓黑了,嘴吃黑了,我、小花、英子,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我们仨就像飞进杨树林子里的三只黑嘴鸟,禁不住又咯咯地笑起来。
那天,当我们又薅了麦子跑到树林子中间的时候,看见小满姐姐也在那儿。她的旁边,还坐着一个我们不认识的男人。看见我们掐着的几大把麦穗,小满姐姐说,来,妞妞、英子、小花,我给你们燎,我燎得可好吃呢!
实际上小满姐姐只是点着了火,是那个男人给我们烧的。他还搓了一小捧麦粒喂小满姐姐吃。我们边吃边眯着眼看。小满姐姐说,英子,回家别告诉咱爹和咱娘!这是你——红旗哥哥。英子直点头,我和小花也一个劲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