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课(12)

伊娃和母亲正站在主卧室里,旁边堆着我们的行李箱。三十多年来这间房一直还保持着原样,只是换了新的灯罩,画框也不在了。

伊娃像是在欣赏窗外的风景,可我猜她应该只是不想跟我有目光接触而已。她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两腿笔直端正地站着,脚指头朝里扣,身体微微向后倾着挺起肚子,看着像蹒跚学步的小孩或者是挺着肚子的孕妇似的。她要是知道我这么打比方肯定会吓一跳,没准儿就不再穿那条已经成了她制服的低腰牛仔裤了。其实这样的话我轻而易举就可以小胜一局,可手法的确是不太高明。虽然我非常讨厌她老是露着个肚子,可我并不想故意伤害她。

“看看哪些是你的箱子,伊娃?”母亲问道。她弯下腰对着行李牌找着。可能所有的箱子上都有罗杰的名字,我会慢慢更正过来的。虽然我可能没法将他的痕迹从我的生活里完全抹去,但我肯定会去努力尝试。

“这两个。”伊娃指着一个箱子说道,又指了指另一个箱子,然后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以为母亲会帮她把箱子拎出来。

“好吧,”母亲直起身子说道,“把这两个箱子拿到大厅对面的房里去,你住你妈原来的房间。”

伊娃睁大两眼瞪着母亲,我的神经再一次绷紧起来。接下来她也只好目光呆滞地耷拉着下巴,把两道淡眉毛皱得跟拱桥一样弯,无言以对。她抓起粉红色背包套在双肩上,气嘟嘟地拖起箱子走出房间。哈里特赶紧快步跟上去,母亲站在一旁看着,双手叉在腰上。等对面的房门关上后,她转身朝向我。

“看来这小家伙可不好对付埃”

“你是想让我住这间房吗?”我问她。

“是啊,”她走到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着床单,瞎忙活着,“你爸爸跟我现在睡在楼下,所以也没理由不让你睡这间大屋子。”

“你还打算在一层再加一间屋子吗?”

“不,”她边说边拿起枕头抖了抖,然后又用双手抚平,“来不及了。”

我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东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都感觉只要回到这里心里就会舒坦些。可事实上,如今人已到这儿,却依旧茫然不知所措。

我在床上躺了还不到一分钟就爬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心里强烈不安,一阵别扭蔓延全身直至心头。我傻傻地以为回到这儿就能改变什么,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我是从那死去的婚姻的残骸中逃了出来。可又怎样呢?无法改变任何既成事实,也并不意味着我就可以逃避离婚的过程。至于伊娃,自从我告诉她我们要回到新罕布什尔,她就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话。在她看来,是我毁了她的生活。

我拉开几个抽屉看看里面是否还有东西。结果的确都是空着的,母亲可是个最爱收拾的人。我合上抽屉,也没往里面放任何东西。

我不经意顺手推了一下梳妆台,可它居然晃动得很厉害,于是我才想起来,抽屉里都是空的,不晃才怪。我拍了拍手上沾的灰,然后两手撑住柜角的两边,一口气将梳妆台推到了屋子中间。厚厚的一层灰尘和绒毛露了出来,长方形的形状与原来搁梳妆台的位置刚好吻合。刚开始我还对这一发现暗自得意,可继而又立刻感觉到充满羞愧。

我走到床角边。这是一张结实的老式四柱橡木床。我随手摇了摇一根床柱,床柱本身有一点点弯了,可床依然很稳固。我可不想被一张床就给难住了,于是我侧身钻进床头板和墙之间的夹缝,一只脚蹬在身后的墙上,使尽浑身的力气把床往前推。

这年代已久的床头板往前倾斜着,很容易断裂的样子,可我不敢松劲,直到整张床终于随着吱吱的声音震颤着往前挪动了一点点。刚开始还比较慢,可一旦动起来,我就顺势一口气将它抵住原来放梳妆台的那面墙。这床似乎一开始还舍不得离开自己占据了三十多年的老地方,可最后大概它也觉得,其实挪个地儿也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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