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我明白,话说得最多的人,并不是最受欢迎的人,说很多话和“会聊天”完全是两个概念,于是,我仔细留心了周围那些被称赞“高情商”的人,他们未必自己能说会道,但是都特别善于倾听别人说话,他们明白有效沟通是达成共识,而不是做一道抢答题。
即便我从师父身上明白那么多道理,却依旧克制不住自己话痨的欲望,我喜欢争论,在争论中表达自己打击别人,尤其享受占上风的快感,那时,我的话风通常是这样的:
别人:报社附近新开的那家港式茶餐厅不错,中午一起试试?我:有吗?市中心那家才好,报社旁边的菠萝包有股怪味。
别人:你为什么不喜欢韩剧啊,女人看韩剧就像男人看武侠打游戏一样是放松。我:我还是喜欢有脑一点的剧情,负责任的编剧,你看完了美剧和英剧再也不会想看韩剧了。
别人:《普利策新闻奖图语》很好看,新闻事件和作品的来龙去脉写得比较清楚,拍摄技巧和获奖理由的分析也到位。
我:千万不要看这种所谓国内专家写的大综合,真想看聊天技巧还不如《奥普拉脱口秀》。
我曾经就是这么一个会聊天的人,擅长三个必杀技:一句话堵死人,我比你牛掰,你好弱智。很多句子到我这儿就变成再也没有然后了,甚至,我自己都听得见话题落在地上摔得稀巴烂的声音。
有一次,我和师父争论一个现在早就忘记的话题,她轻蔑地斜了我一眼:“现在我们就当打辩论,谁也不要让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争赢。”
我第一次发现,她原来那么能讲,我最后被抢白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发泄,甚至有一种气炸了要落泪的感觉。
她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争论有意义吗?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大是大非值得争得你死我活,你以为平时别人不说话是服了你?她们要么是不和傻瓜论长短,觉得跟你说话浪费时间,要么是体谅你,不忍心真把你说败了,宁愿自己委屈。你争了这么多,获得什么了?”
是的,我获得什么了?
把天聊死之后,往往把路也堵死了。
从那以后,我尝试逐渐改变,即便有时还难免冒泡。
我练习不要接话太快,让自己没有慎重思考的时间;不要说得太多,让别人失去表达的余地;不用总是反驳,堵死其他人的每一句话。
意外之喜是,语言改变之后,我的心态也慢慢转变,从暴躁到安静,从争执到思辨。
后来,我离开新闻部调到广告部,师父给我发了条信息:
莱特兄弟发明了飞机,一大帮子记者去采访他们,非要人家说几句惊世骇俗的话好回去写稿子,哥哥想了想,说,据我所知鸟类中最会说话的是鹦鹉,而鹦鹉是永远飞不高的。
这才是真正的炫酷。
或许,我们都曾经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所谓的智慧不过是生存的痕迹,和吃一堑长一智的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