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虽然《鲜鱼口》筹划了这么久,从名字的诞生,到宣发资料全部撰写完毕,像是把一株脆弱的幼苗浇灌长大,可它最后到底能开出什么样的花,当时我们还是一无所知。这是我们第一次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这个项目的最后成形,看着这出不算成熟的荒诞喜剧在台上绽放。演员们换了戏服,但没有带妆,灯光打下来脸色有些晦暗,可是眼睛里却都放着光。一张口,声音雄浑敞犷,到底是训练了这么久,真正踏上台时,多少能听出些激动。他们像之前排练那样,念白,行动,舞动肢体,但一切却又像是全新的,好像他们根本不曾排练过,好像那些故事就根植在他们心里。
是啊,那些故事就种在我们心里。我们都住在属于自己的“鲜鱼口”,那里有贫破和忧愁,有一大堆不堪回首的往事,有一大堆一去不返的回忆,有最冷的黑夜和最暖的阳光。可终有一天,我们要启程离开,踏上一去不返的岁月旅途,到北京,到上海,到另一座复杂而陌生的城市。在那里,我们看见新的大楼,遇见新的朋友,听见新的音乐,然后一头撞进一个完全不同的、色彩斑斓的生命中。
也许会更寒冷,也许会有更多的大雨和疾风;也许会更煎熬,日子太慢,而老去却又太快。又也许,我们会幸运地找到一条新的胡同,重新栽下我们的一切向往,一切梦想。
就像在这里,在每一天清晨,我们走出地铁,迎着那片不算温暖的阳光,和那些急匆匆的行人一起,为了寻求某样东西而更坚实地走在路上。我们一无所有,可是,又无所不有。
青春大概就是这样。从一个冲动的决定,到如今坐在舞台对面,看着台上一幕幕闪过。
我们自己的故事,就连宋哥精心设计的爆笑段子,也糅进了闪光般的东西。我忽然想起了立在剧社的那块白板,想起了第一批海报的出炉,想起了无数次在策划会上的争论,想起了宋哥每一次的严肃和不正经,想起了那些已经离去的背影,想起了每一次乐得不省人事,以及每一个咬牙硬挺的艰难时刻……
在这里,我们被砸碎了太多太多的幻想,但同样在这里,我们也收获了太多好听的故事。
不亏!彩排的最后,包括灯光师傅和剧院工作人员在内,所有人都为演员们的表演热烈鼓掌。虽然可以预想到正式演出时,这掌声会更亮,会更长,可我猜想我只能记住这一次。它在印象里生了根,发了芽,像是我们栽种的红苹果终于砸在了头上,“咣当”一声,就敲出了一个永生难忘的时刻。
结束时我们像往常一样互道再见,然后各自离开。宋哥说把庆功宴留着,现在就透支了不吉利。
那天晚上起了大风,我们站在路边拦了快半个小时的车,影子被月光拖了老长,又很没素质地拉横排走了一路,最后才想起来有种东西叫滴滴打车。坐上车之前,我又远远地瞥了一眼剧场,突然有种风雨飘摇过后的安全感,而突如其来的,又是难以抵抗的疲惫。
车在路上行驶着,这座城市开始安睡,我们也不再说话。岁月沿着公路蔓延,长到看不见尽头,快到奋起直奔也难以企及。青春终归一去不返,只留下一团疾风和一种叫作梦想的东西,在催促着我们前行。
其实这样也挺好。不管多么执拗,我们总是要承认,在这最好的岁月里,唯有认真而执着地生活,才能看见那束最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