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诗琳(6)

当我回想起这一切的时候,另一段记忆也随之浮出水面。一位上了年纪的白人老头,炯炯有神的绿色眼睛,咧着嘴冲着我发笑,然后说,他想要弄清楚我到底从哪里来,这让他颇费脑筋。我并不认为他这句话有什么恶意,但确实让我无意地回想起当我还是个弱不经事的小孩,我曾被无数次地问到这个相同的问题。或许人们认为,只要他们嘴角挂着一丝笑容,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拿不能向长辈提问的问题来质问小孩。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只是简洁地应了一句:“安大略,加拿大。”当然,这也正是他向我发问时我们所处的地方。我知道我的回答有点风马牛不相及,他想要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一个问题的答案,也许是想知道我的妈妈来自加拿大,我妈妈的父亲出生在牙买加的一个中国和牙买加联姻的家庭,我妈妈的母亲是从苏格兰移民过来的。在我的脑海里,我看到我祖父母的脸庞,我的记忆在不断地翻腾跳跃,两倍甚至四倍增长。我的祖母来自芝加哥的非裔美国人,她是一名教师,同时也是一名业余的歌唱家。当她嫁给我那法裔加拿大籍的爷爷时,搬迁到了安大略。几乎所有人在初次见到我祖母的时候,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便是她迷人的外貌,因为她酷似世界上最伟大的歌唱家,蒂娜?特纳。所以这就不难解释,尽管我失忆,我依旧能够清晰地记得摇摆舞女王以及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山高水长》。

在我的脑海里,我轻声哼唱着这首歌,我能够听到我的祖母也在深情地演绎着这首歌,和蒂娜唱得一模一样,简直能够以假乱真了。我很欣慰我能够记起这些,一点一点,我正在逐渐揭开蒙在我身上的那层神秘的面纱。

我看到我们三个人的身影,我的祖母、我以及比我年长的斯莱斯特姐姐。在我祖母的厨房里伴着蒂娜载歌载舞,就像是在烤箱里烘烤着的肉桂圈。当然,那是我的一个大姐姐,长得和我父亲一样高挑瘦削。当我们还是小孩的时候,我那俊俏、聪明伶俐的姐姐总是能够找到正确的表达方式,把事情处理得很好。

我的声音突然间爆发,划破沉寂的空气。我的肘和脚不经意地把一件精致的藏品从架子上打翻。我那脆弱的生日礼物顷刻间被摔得粉碎,衣服也划破了,崭新的鞋子划出几个破洞。我的拙作现在变成一团草稿纸,像是被一股强风吹到桌子的左边。还有,夜晚的时候我会抱着父亲在公司的抽彩票售物活动中赢得一个巨大的泰迪玩具熊,我给它取名温斯顿。

无数个夜晚,我们就这样彼此倾心交谈直到夜深人静,等到接下来的那天晚上,我就像是一个筋疲力尽的捣蛋鬼,行动比往常更加缓慢,但是嗓门却变得更加宏亮,直到我的父母威胁我说,要是你还不睡觉的话,就把温斯顿放到另外一个卧室里让它单独入眠。我当然不会乖乖听从他们的话,当爸爸进来把熊从我身边拿走的时候,我便会大声哭泣,他们实在是拿我没辄,妈妈便会把泰迪熊重新送回我的身边。

这件事恐怕要追忆到很久以前,但是所有的形象和情感在我的脑海如水晶般晶莹透亮,仿佛它们就发生在转身之前。当妈妈把温斯顿重新递到我手里轻抚着我的头发时,我看到她的眼睛溢满了怜悯之情。

“你能不能把话攒着等到天亮的时候再和它聊呢,我的小宝贝?”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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