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安先生遗书》序

  《王静安先生遗书》序

  王国华

  呜呼 ! 自先兄静安之蹈水,E1月淹忽盖九年矣 ! 使先兄而在,今年六十,寿不过中人,奈何以沉潜之质,与世无竞之身,不能与海内外学者以钻研学术相终始。国华不学,于先兄志业,不能究其所止极,独于手足之情,四十年离合之感,未尝一 日去怀。而童稚提携,相与受训于先君子者,尤如影历历,逼取欲真。综先兄一生,淡名利,寡言笑,笃志坟典,一本天性,而弱冠内外,其有承于先君子者尤众。先君子幼值洪杨之变,家徒四立,仍不废书史,迨幕游溧阳,更稍稍置金石书画图籍。光绪庚辰,先兄生母凌太夫人弃养,丁亥先大父嗣铎公弃养,先君遂里居不出,以课子自娱,发行箧书,口授指画,每深夜不辍,时先兄才十一耳,诗文时艺早洛洛成诵。复令从同邑陈寿田先生读,月必课骈散文、古今体诗若干首,是为先兄治诗文之始。年十六人州学,好史、汉、三国,与褚嘉猷、叶宜春、陈守谦三君上下议论,称海宁四子。十八丁中日之战,变政议起,先君以康梁疏论示先兄,先兄于是弃帖括而不为。廿二人《时务报》馆,兼学东瀛西欧文字,好叔本华、尼采之书,是为先兄治新学之始。于译述外,凡整理宋元以来剧曲之稿,率成于其时。迨光绪丙午、丁未,先君子暨先继母叶太夫人先后弃食,先兄与国华为生计所迫,南北暌隔,相叙遂希。会上虞罗叔言参事、嘉兴沈子培方伯以古学期先兄,是为先兄治甲骨、金石、史地之始。嗣后二十年间,由古文字而古史而西北民族史地,学问著述世所共知,行止出处世所共见,毋庸国华之絮絮。国华之所痛者,则在先兄殁后,校识之书,丹黄犹新,中道而废,2  追忆王国维其间若《尚书》《、礼记》《、逸周书》《、尔雅》《、方言》《、广韵》《、切韵》《、孔子家语》《、穆天子传》《、世本》《、唐六典》《、水经注》《、元朝秘史》《、蒙古源流》《、封民<氏>见闻录》《、湛然居士集》《、湖山类稿》等,用心尤勤,此外经典史志、唐宋人集亦不下一百余种,使稍假之年,从容写定,则今兹所刊,安知非九州之一隅乎? 先兄治学之方虽有类于乾嘉诸老,而实非乾嘉诸老所能范围。其疑古也,不仅抉其理之所难符,而必寻其伪之所自出;其创新也,不仅罗其证之所应有,而必通其类例之所在。此有得于西欧学术精湛绵密之助也。并世贤者,今文家轻疑古书;古文家墨守师说,俱不外以经治经。而先兄以史治经,不轻疑古,亦不欲以墨守 自封,必求其真,故六经皆史之论,虽发于前人,而以之与地下史料相印证,立今后新史学之骨干者,谓之始于先兄可也。先兄遗书印于丁卯、丙辰间者凡四集,今当重付辑印之时,回念往前,泫然欲涕,因书其琐琐于末。至于校勘之任,则赵君万里、吴君其昌、戴君家祥、刘君子植之力也。

  民国二十五年一月弟国华谨识

  (1936 年商务印书馆石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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