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语应当,同义复词。应就是当,当就是应。应帝王也就是当帝王。若西化之,即作为一个帝王(As an emperor)。晋人注解“应为帝王”,应为二字也是同义复词。应就是为,为就是应。应为帝王也还是当帝王。题目的完整意思是怎样当帝王。
本篇可看作庄周的政治哲学。先是批评开发智力之错误,后是揭露为民表率之欺骗。第三章正面提出天下自治的政治主张。第四章作补充阐明,在百姓那边说是自治,在国王这边说是无为。国王绝不需要敏捷果断、广博通达、勤奋踏实(这些所谓优秀品质只适合于衙门小吏),他能顺应自然,躬行无为,暗中赐福众生,幕后教化百姓,就算英明的了。可以想象,当时战国列强的头头们,以及后来历代的帝王们,听了庄周的这一套,会怎样不耐烦,摆手嗤鼻。庄先生进不了文庙,没资格享受三牲的祭品,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竟被谴责为“没落的奴隶主阶级的代言人”者,其故在此也。
第五章巫师看面相说吉凶的故事,似乎又离题了。但勉强说,也可扯拢。当帝王的要藏,不要随便表情,因为百姓就像看面相的巫师一样,都在研究你的脸部,往往误读你的表情,以为又有什么最新动向,从而投机迎合,生出许多事来。本章同时还描写了术与道之不同。看面相乃小术,非大道。多亏有言在先,后代那些迷信职业的术士们都不好剥庄周做虎皮,拿来诈骗钱财。
第六章说国王不仅要藏身不露,还要虚己若镜,免得劳累送命。这是在替国王作打算,似乎在说,实行无为,也为你好。庄周之幽默,又见火花一闪。
结尾第七章响应开头第一章,以象征故事演喻开发智力之绝对错误。浑沌是象征体,糊涂活着,聪明死去。这个象征体向一切文明擂响警钟,直到末日,实在令人震撼。
一、是心智惹起麻烦的
啮缺先生爱好辩论,极有兴趣追问到底,咬住论敌不放,啃得别人招架不住,所以绰号啮缺,也就是咬成了缺牙巴。啮缺先生追问老师王倪四个问题,王倪四次摇头不知。啮缺先生退而自省,忽有所悟,拍额愧笑,自言自语:“噢,懂了懂了。王老师用摇头批评我了。”意识到自己的过失,他高兴得雀跃,跑去告诉王老师的老师蒲衣先生,说:“老老师,我晓得自己的错误啦!”
蒲衣说:“说说错在哪里吧。”
啮缺说:“错在多知,多智。”
蒲衣说:“你现在才晓得吗。从远古的酋长到上古的五帝,为什么一代不如一代?因为心智愈演愈繁,所以天下愈搞愈乱。就拿舜帝来说,当然是好帝王,可他胸怀仁爱,便是动用心智去巴结百姓了。巴结百姓,争取民心,他做到了。胸怀仁爱,推广仁爱,等于讨伐不仁不爱,等于对他人有所否定,这便牵涉到谁是谁非了。是非问题回过头来又促进心智的繁衍,天下能不乱吗。请对比远古的酋长伏羲,那时候天下的知识少,心智未萌,伏羲治天下,不治而大治。他老人家睡得香梦沉酣,一觉醒来,悠悠缓缓。无事可视,无公可办,且去管一管牛棚和马圈。你叫他一声牛,他回应一声我;你叫他一声马,他回应一声俺。少知识,少分类的麻烦;无心智,无是非的扰乱。知觉葆其天真,他不妄断;德性顺其自然,他不伪善。啊,他老人家不需要查究谁是谁非,坐堂审案。”
二、做榜样,骗百姓
肩吾先生学道,曾去拜访著名的狂人陆接舆先生,听他大吹神仙怎样漂亮婉娈如处女啦吸风饮露啦乘云飞天啦,觉得荒诞,全是胡扯乱弹。后来学道厌倦,改学政治,拜在日仲始先生门下。仲始先生祖辈是算命的星相家,所以姓日。再后来学政治又厌倦了,肩吾先生又去拜访陆接舆先生。
接舆问:“日仲始教你些什么?”
肩吾说:“教我怎样统治百姓。概括说,只一句,当领袖的遵纪守法,做出榜样,谁敢不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向他学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