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主二字连读。生主,生命之火炷,相当于今之所谓灵魂。主字象形,下面像灯盏形,上面一点是火炷。字的本义是灯中之火炷。主是炷的本字,火旁是后加的。养生主就是保养生命之火炷,有别于片面的健体强身。庄周从不提倡体育,也不鼓吹营养。
本篇强调灵魂安恬为养生主之关键。养禽园的野鸡不愁饮食,但是灵魂不安恬,仍然不快活。
结尾亮出灯来,以灯盏喻生命,以火炷喻灵魂。灯油有枯时,灯盏有坏时,但灯火却可以盏盏相传,无穷无尽,正如生命有限,灵魂不灭。
一、在中缝里正道直行
个人生命有限,社会知识无穷。回想我们成年以来,一直用有限的生命去兑换无穷的知识,累得身心两疲,违背养好生命之火炷的原则,已犯险了。明明晓得已犯险了,为了恢复身心健康,又去苦学养生百科,那就没改,险犯定了。
你想做所谓的好表现吗?可以,但是切忌捞取名利。你想做所谓的坏表现吗?也行,但是切忌触犯刑律。世上哪有大做其好表现而不存名利之心的呢?世上哪有大做其坏表现而不冒刑律之险的呢?何况做这些所谓的好啦坏啦给众人看,徒劳自己身心,根本没有必要。你应该在所谓的好与坏交界之处,找到一条中缝,就像长袍背后连缀左右两片布的中缝,顺着空隙,不偏左不偏右,正道直行。你这样走下去,一可维护健康,二可保全性命,三可供养亲人,四可享尽天年。
二、丁厨子剖牛的启示
文惠君来到后院,牛已杀,血已放,轮到丁厨子解剖了。他提鸾刀,来到解剖砧台,二话不说,便动手干。用掌推起,又用肩靠。用脚踩住,又用膝顶。横划开来,直刺进去。一来一去,忙个不停。随着每一动作,但闻刀声霍霍,十分悦耳。文惠君懂音乐,听出刀声节奏,恰恰跟上《桑林舞》的步子,刚刚合上《经首乐》的拍子,便赞赏说:“嗨,妙极了。技巧怎么这样高呀!”
丁厨子放下刀,回答说:“我感兴趣的是道,比技巧高一层。从前我学宰牛,眼前只见囫囵囵的一块整体。三年学满后,心头有底了,那块整体在我看来只是许多块牛肉的组合罢了。干到现在,我已熟视无睹,全凭心灵洞察。岂但不用视觉,五官知觉全不用了。掌推,肩靠,脚踩,膝顶,横划,直刺,都是直觉支配。顺着肌理下刀,拉开肉块之间的大缝隙,穿过骨节之间的大空寂。总之要照顾到整体的自然结构,刀向阻力最小处走。碰上结缔组织、连骨肉、连骨筋,我便绕道,决不硬闯,更不用说大骨头了。高级厨子遇筋便割,年年换刀。普通厨子遇骨便砍,月月换刀。瞧我这把刀吧,十九年啦,宰牛几千头了,还像新刀刚启口子似的。怕什么骨节?既是骨节,总有空子可钻。空子有宽度,刀口无厚度。无厚切入有宽,刀口直走进去,大摇大摆尚有余地,所以用了十九年还像新刀刚启口子似的。不过还得实说,每次碰上筋骨纠结太复杂的地方,我晓得不容易对付,就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眼睛不敢眨,手脚不敢快。整个解剖过程,我下刀都很轻,只听见一连串嗖嗖刷刷之声,肉块纷纷卸落,好比大山滑坡。最后完事,我提鸾刀,直起腰来,站在砧台旁边,环顾四面观众,信步走来走去,心头洋洋得意,随即把刀擦拭干净,插入刀鞘,回家放好。”
文惠君说:“妙极了。听了丁厨子谈剖牛,我懂得该怎样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