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西班牙名著《唐吉诃德》诞辰400周年。忽有人对杨绛翻译的《唐吉诃德》译本提出异议,话也说得有失尊重。她自然不会开口,学界却为她鸣不平。我记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的《杨绛文集》中,收录了杨绛先生《记我的翻译》一文。文章是上世纪80年代写的,谈到了翻译《唐吉诃德》的前前后后,也谈到了另一本法文小说《吉尔·布拉斯》的翻译过程,也正巧谈到她的翻译观。我想,或许对该文的摘编也可以给不敬之言的一种间接回应。于是通过其法律顾问吴学昭引见,电话直接打到杨绛家里。
“你说话一定要大声啊1阿姨先在电话里叮嘱我。然后传来杨绛的声音:“我现在快成一个聋子了……”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很稳。我说明意图。她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可以借书给你。”
杨绛三里河的家,可谓闹中取静。那是夏季里最热的一天。我一路驱车,神思纷乱,可以想象是多么的不堪。但在敲门的一刻,人忽然从内到外安静下来。
她穿浅色的棉布衬衫,很安静,很友善,走路很轻。引我到客厅沙发,吩咐阿姨倒茶。她营造了一种妥帖舒适的氛围,也以沉默和微笑回答我的来意——据说沉默和微笑是处理问题的最好的两个武器。沉默可以回避问题,而微笑可以化解问题——“我知道你对我好。”她又说:“我耳朵听不太清楚。如戴上助听器,耳边又像是打雷。不过我们可以笔谈。”我瞥见一只铅笔和一张白纸就平放在茶几上,是她早预备好的。
在我喝茶的间歇,她忽起身回房,搬出几本厚厚的《杨绛文集》,回身坐下。可是嫌茶几距沙发太远了,居然伸出两条细瘦的胳膊,忽然发力猛地拉动茶几。然后在我惊讶的目光下,准确地翻到《杨绛文集》第67页,指示我的注意。她神思清晰,动作敏捷。这一年她96岁,我简直不能相信她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