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国内图书市场一下子冒出了不少伪书。什么是伪书?2月26日,上海书城举行了《达·芬奇密码》盗版换正版活动,像这样的书,毕竟还有李逵与李鬼之别,而诸如引领风骚一时的《执行力》、《没有任何借口》等,并没有“蓝本”可言。《执行力》的第一作者——“哈佛商学院管理学教授保罗·托马斯”根本属于子虚乌有之人,这本发行了200万册的玩意,乃国内几位人士从已经出版的各种文字中,东拼西凑“攒”出来的。
有报道认为,自2004年下半年开始,伪书像SARS病毒一样蔓延,传播速度之快、面积之大,可谓史无前例。当然这是就伪书的规模而言;倘若就伪书的历史来考察,追溯的年代那可远了。举著名的说,隋初秘书监牛弘上表奏请开民间献书之路,被文帝杨坚采纳了,因为有“献书一卷,赉缣(缣即绢,朝廷用为货币或赏赐的礼物)一匹”的回报,就有人动起了歪脑筋。有个叫刘炫的,“遂伪造书百余卷,题为《连山易》、《鲁史记》等,录上送官,取赏而去”。作伪是为了“赏”,也就是为了钱,性质和今天的可谓完全一样。这是伪书的一种。宋太祖时“诏禁谶书”还引出了另外一种,那就是针对唐朝李淳风的《推背图》所采取的措施。《推背图》图文并茂,但语句多模棱两可,若明若暗,预言后世兴亡治乱之事,是典型的谶书,今天有人说它甚至先见了当代的海湾战争。而号令之后,因为“民间多有藏本”,禁不胜禁,太祖于是想出了“混之耳”的主意,就是也出版一种《推背图》,“紊其次而杂书之”,不仅把书的次序打乱,而且还添加佐料,与真本并行,以此制造混乱。“于是传者懵其先后,莫知其孰讹;间有存者,不复验,亦弃弗藏矣”。可见这一招在当时很奏效,不过宋太祖此举显然不是为了破除迷信。
牛弘提议民间献书,鉴于当时国家的图书收藏少得可怜,“比梁之旧目,止有其半。至于阴阳河洛之篇,医方图谱之说,弥复为少”。他认为这是迭经战乱的后果,因此还总结了历史上书籍所遭受的五次厄运:一,秦始皇焚书;二,西汉末年“长安兵起”;三,东汉末年“西京大乱”;四,西晋末年“京华覆灭”;五,也就是最近,南朝梁元帝萧绎看到“周师入郢”,来个一把火了事。到了明朝,于慎行继续就此感慨:“古时书籍甚多,如历代《艺文志》所载,后世所见者,十之一二。世徒恨三代之书烬于秦火,不思自汉至今,其为秦火者,又不知其几矣!可胜叹哉!”牛弘没有想到,隋初以及经过后来炀帝聚集起来的图书,命运同样如此。隋炀帝虽然是个暴君,但好读书,至于“增秘书学士至百人,常令修撰”;他也喜欢藏书,整理图书,“自经术、文章、兵、农、地理以至蒲博、鹰狗皆为新书,无不精妙,共成三十一部,万七千余卷”。与此同时,还把西京长安原有的三十万卷藏书,“除其重复猥杂,得正本三万七千余卷,纳于东都修文殿”。令于慎行感慨的是,经过隋末战乱,又剩下多少呢?明军攻克元大都时,朱元璋命徐达“收其秘阁所藏图书典籍,尽解金陵”,这是把工作做在头里了;后来也“诏求民间遗书”。毫无疑问,战乱已逼使“诏求”成为开国者的“规定动作”。
牛弘括书,对献书者“勒之以天威,引之以微利”,引出了如刘炫之流的见利忘义者。刘炫算是个学者了,著作很多,《隋书·儒林传》里记载了不少书目。这个人可以“左画方,右画圆,口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无有遗失”。他曾在一次应聘时这样概括自己:对《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孝经》《论语》等等,“并堪讲授”;“史子文集,嘉言美事,咸诵于心。天文律历,穷覈微妙。至于公私文翰,未尝假手”。但似学富五车的人物一旦干出制造伪书的勾当,在当时的欺骗性、对后世的贻害性无疑也就更大。宋朝的邵博说:“今有《连山易》,意义甚浅,岂炫之伪书乎?”当然,刘炫在当时就是露了马脚的,“经赦免死,坐除名,归于家”。隋炀帝继位后,牛弘“引炫修律令”,他才再次出山。牛弘对刘炫的态度很值得玩味,是刘炫确为不可多得的人才,还是牛某亦曾因其作伪而受益?
历史上,伪书现象拷问出刘炫们的见利忘义;在今天,伪书现象又拷问出什么?3月2日的《人民日报》为此出了讨论专题,集而纳之,拷问出版诚信、出版规范、原创能力。《菽园杂记》里谈到了明朝出版业,说当时“士习浮靡,能刻正大古书以惠后学者少,所刻皆无益,令人可厌。上官多以馈送往来,动辄印至百部,有司所费亦繁”。花很多钱,出“无益”的书、用以“馈送”的书,与伪书一样值得关注。
2005年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