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也还能回忆起我们合唱队第一次排练时的情景。我们当时都跃跃欲试,因为集中营里沉闷的生活已经把我们压抑得太久了。一番讨论之后,她拿起她那一叠乐谱翻找起来,最后选中了她最喜欢的一首歌。我们一看,一个个都傻眼了,那是意大利作曲家帕莱斯特里那创作的《圣母悼歌》!
“我们可唱不了这首歌,太难了!”大家立刻纷纷表示反对。“音乐小姐”却不以为然,坚持说:“啊,就是这首歌。你们要把它学会,然后再表演出来!”她的脸上不仅充满了自信,而且带着一种成就感和无比骄傲的神情。“我们采用清唱的形式来表演,这里有这么多的女人,我们还可以用四个声部来唱!”
从那天起,参加合唱队的排练几乎成为了我们每天最为期盼的时刻。学习这首激越、昂扬而又脍炙人口的歌曲对我们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但是我们都乐于接受。我们每次都把排练放到室外进行,这样日本守卫就能看到我们的一切,不会怀疑我们召开什么严格禁止的秘密会议。在集中营里待久了的日本兵也会感到百无聊赖,所以有时候他们也会停下脚步听一听我们排练的歌曲,大概也算是一种调节吧。帕莱斯特里那一生创作了大量优美的教堂音乐,但是,对我们这些身陷囹圄又没有任何应有的音乐条件的囚徒们而言,学唱这首《圣母悼歌》却是莫大的荣耀。当我们最终在一次集中营音乐会上演唱《圣母悼歌》的时候,听众们都感动得热泪盈眶,“音乐小姐”得到了全场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甚至连铁石心肠的日本守卫也拍起手来:很显然,我们的歌声同样感动了他们。
要保持住我们顽强生存下去的信念,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举办一次音乐会或者文艺表演。正是这一次在黑暗的集中营岁月里的首次音乐体验,使合唱成为了我一生中最大的业余爱好,成为我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的家在澳大利亚的阿德莱德1市,从1964年起直至今日,我一直在我家所在的教区教堂里的唱诗班里唱歌。每一次我听到贝多芬的《G大调小步舞曲》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我们在安巴拉哇集中营的另一次演出,那一次我就是在这首乐曲的伴奏下赤着双脚在泥地上翩翩起舞。
当我们发现日本人对我们合唱队的活动并没有加以禁止的时候,“音乐小姐”便变得越发胆大了。有一天,她竟然跑到集中营司令官的面前,提出了希望得到一台钢琴的要求。她肯定是瞅准了机会,发现司令官那天的心情格外的好,而这种机会实在是难得一遇。两天后,几个日本守卫给我们送来的并不是一台钢琴,而是一把小提琴。很明显,这是他们从某个荷兰人的家里掠夺来的,这在当时的爪哇岛上可谓易如反掌。
在“音乐小姐”用小提琴拉出的《G大调小步舞曲》甜美音乐的伴奏下,我们开始学习舞蹈。这得感谢集中营里的另外两位非常特别的女士,没有她们的帮助这一切也不会发生。她们是两姐妹并且都是老姑娘,从外表上看你根本不会想到她们俩竟然是跳舞的行家里手,因为姐妹俩一个很胖另一个却很瘦。战争爆发之前,两人都是老师,她们的专业就是音乐、舞蹈和体育。在集中营里开办舞蹈学习班也是她们俩的主意。她们的热情和执著让我们钦佩不已。
在当时那样的特殊情况下,我同其他几个姑娘一起跳的是传统的老式小步舞,一些人着男装,另一些人着女装,分别扮演男士和女士的角色。我穿的是一件蓝色的棉布长晨衣,头发上扎着一根丝带。能够再次把自己打扮起来并且尽情地跳舞,让我感到非常开心!看到集中营里的女囚们竟然拥有如此惊人的才艺,确实使所有人非常惊讶。我们的表演获得了极大的成功。集中营司令官不愿让人看到他在观赏我们的表演,所以他躲得远远的,但是却一直在观看。
可惜的是,就在那一场成功的演出之后,我们的小提琴就被日本人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