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闯县衙
李白在长安供奉翰林时,有一次酒后突发奇想,离开翰林院,骑着毛驴去远游华山(在今陕西)。路过华阴县时,县令正在开门判案办事。李白乘醉骑驴直入衙门,县令不知他是李白,就怒冲冲地命令衙役把李白拉进官厅来,准备予以惩罚。李白到了厅内,面无惧色,也不开口说自己是谁。县令不解地问:“你是什么人,怎么敢这样无礼?”李白说:“请给我纸和笔。”县令让人递给他纸笔,李白不写姓名,只写道:“我曾用皇帝的手巾擦过唾沫,皇帝亲手为我调过羹汤,高力士为我脱过靴子,杨贵妃为我捧过砚台;天子门前都容许我跑马,华阴县里却不准我骑驴。”县令一看,大吃一惊,慌忙起身揖手行礼,惭愧不安地道歉说:“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李翰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敬请原谅。”县令想挽留李白,李白不屑一顾,又跨上驴背,扬长而去。
羯鼓解秽
唐玄宗性情豪放,在音乐上也喜欢铿锵的打击乐,而不喜欢纤弱的琴声。有一次听人弹琴,一曲未毕,就叱弹琴者说:“出去,别弹啦!”随即对宦官说:“快叫花奴拿羯鼓来,为我解除秽气!”花奴是玄宗的侄子、汝阳王李琎的小名,他善于敲击羯鼓。羯鼓是一种打击乐器,起源于印度,从西域传入中国,状如漆桶,两头蒙皮都可以敲击,也叫两杖鼓。
考古发现,前蜀王建的墓中,就有击羯鼓的浮雕。
后人用“羯鼓解秽”比喻豪爽之声能为人消除烦恼。
王翰自定排行榜
以“葡萄美酒夜光杯”(《凉州词》)一诗知名的王翰,出身并州晋阳(今山西太原)的豪贵之家,“枥多名马,家有伎乐”,“发言立意,自比王侯”(《旧唐书·王翰传》)。为人豪放不羁,善写歌词,喜欢自歌自舞。文士祖咏、杜华等人钦佩王翰的才名,经常与他交游。
开元初年,宋璟担任吏部尚书,卢从愿为侍郎,准备革除以前在用人制度上的弊病,不拘一格选拔人才。王翰本来在考察范围之内,但这时候他竟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私自选定全国的文士一百多人,分为九个等级,把自己抬得很高,与张说、李邕并列第一;其余的人都加以排斥贬低。一天凌晨,他把这个“诗人排行榜”张贴在吏部东街,前来观看的人成千上万,都恨得咬牙切齿。卢从愿暗中调查,得知是王翰所为,便撤销了他的“后备干部”的资格,想奏报司法部门予以惩处。多亏王翰认识不少权贵,他们从中调停、遮掩,这场风波才得以平息。
名士李北海
北海郡(今山东昌乐、寿光、青州一带)的太守,汉唐各有一位名士,汉代是“孔北海”孔融,唐代是“李北海”李邕。
李邕是学者李善的儿子,刚毅豪放,嫉恶如仇。早年他在京城做小官时,宋璟弹劾武则天的内宠张昌宗,武则天不予理会,李邕站在台阶下,大声说:“宋璟所说的是国家大事,陛下应当听从。”武则天受到触动,认可了宋璟的奏疏。李邕退朝后,有人责备他说:“你官位低下,一旦惹怒皇上,就有不测之祸。”李邕说:“不这样做,名声也传不开啊。”后来李邕果然名扬天下,倒不是因为政声,而是因为文才和书法。李邕是行书碑法大家,当时社会名流和寺院道观纷纷请他题字撰碑,李邕因此获得了很多“润笔费”。 李邕天性豪纵,不拘小节,尤其喜欢延揽文士,杜甫就曾是他的座上客,作诗赞美李邕说:“声华当健笔,洒落富清制。”(《八哀诗·赠秘书监江夏李公邕》)
当时还有另一位书法家叫萧诚,自认为书法不错,但始终未得到李邕的认可。萧诚不甘心打动不了李邕,就使出作假的手段,用西山野麻和虢郡土谷制造了一种斑纹纸,在上面临摹了几幅古帖,朝夕把玩,故意使纸色发暗,看上去像几百年以前的书法,然后谎称是王羲之的真迹,请李邕鉴定。李邕一时被他骗过,误认为是平生未见的真品。几天后,萧诚前去拜访李邕,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对李邕说:“您常看不上我的书法,可是几天前我请您看的那几幅,实际上是我幼年时写的,你为何视为王羲之的真迹?您的鉴赏水平在哪里呢?”李邕说:“再拿来我看一看。”等看到后,只扫了几眼便扔在了桌上,说:“仔细看看这字,也说不上好。”
矜躁乖戾的萧颖士
唐代古文运动的先驱萧颖士,二十七岁中进士,儒释道三教无不精通博识,文章学术知名当时,但性情暴躁,恃才傲物。有一次,他和别人一起到小官吏李韶家,看见一块歙砚很好,心想良砚放在俗人家里,真是一种灾难。走出李韶家后,他对同行的人说:“你们认识那块砚石吗?它大概就是所谓的‘三灾石’。”别人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萧颖士说:“砚石的主人字写得平平庸庸,这是砚石的第一灾;文辞不优美,这是砚石的第二灾;窗台书案弄得乱七八糟,这是砚石的第三灾。”人们听了,惊讶不已。由于他这样狂躁,所以仕途坎坷,沉沦不遇。但越是如此,文名越大。就连新罗国的使者来唐朝,也曾请求说:“我们东夷的读书人,愿请萧夫子为国师。”“出国授课”的事情虽然未成,但足见他声名远播。
仕途失意,萧颖士郁郁寡欢,经常独自带着酒壶到郊野闲逛。一次出游,在一个小客栈里休息,独自喝酒吟诗。碰上风雨暴至,有个身穿紫衣的老人领着一个小僮来客栈避雨。萧颖士见那老人其貌不扬,便出言不逊,肆意嘲笑欺侮。过了一会儿,风停雨歇,突然有豪华的车马来到客栈,紫衣老人上了车,在前呼后拥下离去。萧颖士大吃一惊,急忙向人打听那老人是何许人物,人们告诉说是吏部尚书王丘。当初萧颖士中进士后,出于仕进的考虑,常去王丘府上拜访,但一直无缘见面。现在机会不请自到了,自己却无故嘲侮顶头上司。萧颖士十分后悔,第二天一早便去登门谢罪。王丘命人领他到廊庑下,指责说:“可惜我跟你非亲非故,否则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你!”萧颖士自知理亏,沉默不语,王丘又批评他说:“你仗着有点文学名气,就这样狂傲无礼,难道你想考中进士就算完事,一辈子无官无职吗?”
天宝初年,萧颖士外出游览,远行至胙县(今河南延津北)以南二十里的地方。那儿有胡人开的旅店,店里的人也大多姓胡。萧颖士从胙县出发的时候,天就已经较晚了,胙县的朋友为他饯行,酒又喝了好长时间,所以拖到薄暮时分才动身。走到县南三五里,天就黑了下来。荒郊野地,萧颖士独自骑马夜行,不禁有些疑神疑鬼——正在忐忑不安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约摸二十四五岁的妇女,着红衫穿绿裙,骑着一头驴,驴背上还驮着衣服。这个妇女走到萧颖士身边,大大方方地说:“我家在南边,离这儿还有二十里。今天有点儿事,回家晚了,独自走夜路又害怕,幸好遇到您,希望能随您鞍马同行。”萧颖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问她姓什么,她回答说:“姓胡。”萧颖士常听说世间有野狐,这些野狐修炼成精,或变成男人,或变作女子,专门在日暮黄昏之际诱惑行人。萧颖士怀疑眼前的妇女就是野狐变的,于是也不答话,突然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大声呵斥道:“死野狐,竟敢迷惑我萧颖士!”接着猛打坐骑,撇下那“野狐”,独自策马向南狂奔。跑到一家旅店,心神稍定,解衣歇息。过了好长时间,他被外面的声响惊动,起身一看,是他遇见的那个妇女牵着毛驴进了店来。开旅店的老头迎上前去,问那妇女:“为什么要违禁夜行?”妇女气哼哼地说:“违禁夜行倒也没什么。只是刚才在路上被一个疯汉辱骂,那疯汉大骂我是‘野狐’,还差点儿一口唾沫把我吐死!”原来那妇女恰巧是店老人的女儿。萧颖士羞愧难当,深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悔。
萧颖士对身穿紫衣公服的大官都敢欺侮,对仆人就更不客气了,简直达到暴戾恣睢的程度。他常雇佣着一个仆人,叫杜亮,对杜亮张嘴就骂,抬手就打。杜亮每次遭他毒打,都被打得遍体鳞伤。可是养好伤以后,杜亮仍然像往常那样听从萧颖士的指使。有人不忍杜亮如此受苦受难还“执迷不悟”,就劝他说:“你是个佣人,反正到哪儿都一样干活,干吗不找个和善的主人,而留在这儿受这份罪?”杜亮回答:“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可是我爱慕他的才华,羡慕他博大精深的学问,所以甘愿留下。”这位爱才的仆人对萧颖士恋恋不舍,以至于最后终于被萧颖士打死了。
郑虔三绝
郑虔练习书法但苦于没有纸张,得知慈恩寺(即西安大雁塔)有几间房屋储存着柿子叶,便借住那里的僧房,每天取红叶练字,一年多把树叶几乎全写遍了。后来自己书写自己的诗,连同自己画的画,编为一卷呈送皇上。唐玄宗见他擅书、能画、工诗,便在卷末御笔题词:“郑虔三绝。”
李勉遇侠
“侠”这个词语最早见于《韩非子·五蠹》:“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韩非是法家,崇尚法纪,所以反对“犯禁”的侠客。到了汉代,司马迁著《史记·游侠列传》,首次为“侠”立传,并对“侠”下了肯定性的定义,认为他们助人为乐、公平正直、忠勇好义,值得颂扬。先秦至汉代,如季札、鲁仲连、朱亥、毛遂、荆轲、朱家、郭解等等,侠客辈出;此后便日渐消沉了。到唐代,任侠风尚重起,“天宝以前,多刺客报恩”(《唐语林》卷四),侠客变得十分活跃。翻开唐人的笔记、传奇、野史,描写武侠的比比皆是,名篇如《昆仑奴》、《聂隐娘》、《红线》、《无双传》、《虬髯客传》、《李龟寿》等,都可堪称是成熟的武侠小说。
文学是现实的反映。宰相兼诗人李勉,就曾得到过侠客的搭救。
李勉早年在开封当县尉(掌管刑狱的职官)的时候,有一次提审监狱在押犯,一个看上去意气昂扬的囚犯,哀求李勉放他一条生路,李勉被他的哀求打动了,就释放了他。几年以后,李勉被免官,远游河北,偶然碰见了过去那个囚犯,他高高兴兴地把李勉接到家中,热情招待,并私下对妻子说:“这就是放我出狱的那位恩人,我们用什么来报答他?”
妻子说:“给他一千匹绢行吗?”
“不够意思。”
“两千匹怎么样?”
“也不行。”
“既然这样,不如索性杀了他。”
于是,过去那个囚犯就动了杀人的念头。他家的童仆可怜李勉,偷偷地告诉了李勉。李勉慌得只穿着内衣,骑马落荒而逃。到半夜时分,跑出了一百多里,来到渡口一家旅店,店老人问:“这一带有很多猛兽,您一个文弱书生怎么敢走夜路?”李勉喘息了一会儿,便把事情的前后经过给店老人说了。话没说完,屋梁上就有人看着下边说:“我差点儿误杀了长者!”随即离店而去。天还没亮,这位侠客就提着那囚犯夫妇的两颗人头,放在了李勉面前。
资助假侠客
崔涯、张祜(hù)考进士落第后,多在江淮漫游,经常饮酒发狂,看不起同时代的读书人。有时趁着酒劲,便认为自己是豪侠。二人情趣相投,关系融洽。崔涯曾写《侠士诗》说:“太行岭上三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铁。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张祜以侠客自命,写过《侠客传》。因此人们纷纷传说:“崔涯和张祜真是侠士呀!”不少人还设宴款待他俩,二人也互相推许标榜。
张祜有诗名,《宫词》(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河满子,双泪落君前)一诗广为传唱。唐宪宗元和年间(806—820),中书舍人令狐楚很赏识他,张祜赶赴京城,自草荐表,录新旧诗三百首进献,希望能在中书门下供职。但是宰相元稹讨厌张祜的放浪狂纵,张祜因此寂寞而归。后来,张祜写诗赠盐铁使(财政长官),盐铁使让他儿子当了管理邗沟(运河)的小官,管的那一段河堰名叫“冬瓜”。于是有人戏弄张祜说:“您儿子不宜当这个官。”张祜说:“冬瓜就该出祜(瓠)子。”人们听了都大笑不已。
过了一年多,张祜家里积攒了些钱财。一天晚上,来了个非同寻常的人,打扮得很英武,腰挂宝剑,手提布囊,囊中盛着一样东西,鲜血渗透到外面。那人走进张祜的家门,说:“这是张侠士的家吗?”张祜说:“是。”恭恭敬敬地揖手迎进了来客。进屋坐下以后,来客说:“我有一个仇人,十年来我一直想报仇雪恨,今天夜里才杀了他,心里痛快极了。”顺手指着布囊说:“这就是他的人头。”然后问张祜:“附近有酒店吗?”张祜让人取酒给来客喝。来客酒足饭饱之后,说:“离这儿三四里的地方,有一位义士,我想去报答酬谢他。如果今夜能再办成这件事,那我平生的恩怨就彻底了结了。久仰张公为人豪侠义气,不知能否借给我十万贯钱,我要立刻去酬谢那位义士,这样我的愿望就都实现了,今后为张公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张祜很欣赏他的话,生性又慷慨大方,于是当即在烛光下倒空了钱袋,又把丝绢布帛以及能换钱的物品都拿出来,如数作价,全给了来客。来客说:“痛快!我再也没有遗憾的事了!”说完就留下布囊告辞而去,临走时约定很快就回来。可是走了以后,到了约定的时间还没回来。这时天快亮了,仍不见半点人影。张祜担心布囊中的人头暴露出来会连累自己,可是等来等去又不见那人回来,束手无策,只好先让家人打开布囊看看,一看原来是个猪头。想不到自己倾囊相助的竟是个假侠客,上了骗子的当,从此张祜的豪侠之气也就衰萎下去了。
吴敬梓《儒林外史》第十二回“名士大宴莺脰湖,侠客虚设人头会”,就化用了这则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