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都在提倡素质教育，潮流杂志就是白领素质教育的半座学校（另外半座学校在书外，在奥玛利，在宝罗纳，乃至在米兰，在巴黎，在西贡……），挣钱靠本事，花钱靠素质。素质靠无数个细节堆砌而成。素质有时还能把本事比下去，譬如去高尔夫球场，有素质的能一棒一洞，把光有赚钱本事却握不住球棒的大爷气死，气死也是活该，再有钱也进不了洞，你还能把高尔夫球场给烧了？
素质也就是古人说的“一身雅骨”。不过，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领子不是一夜变白的，贱骨头不是一天养雅的。重要的是细节，细人要有“节癖”——细节之癖，除了一两样例外能粗则粗，剩下的都往细处求，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
所有的潮流杂志都按完美主义的原则制作，竭尽漂亮之能事。虽然过来人都知道，只有谎言才会如此美丽，不潮流的舆论对此常常发出嘲笑怒骂之声，但潮流人物（trend-mader）仍然自甘美丽，就像一句广告语写道：年轻人追求自由奔放，懒理旁人目光。
其实，看潮流杂志要有一种看广告的心情。广告说：“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虽然大家都明白不会有人喝“人头马”喝出好事（就是后来有好事也无关“人头马”），但照样可以以欣赏的态度来读这则广告，喝酒时想到这句聪明的话可能会有好的心情，好事虽然没有来，好心情有了，好事是假的，好心情是真的。要好事过来，很多时候也就是图个好心情。
反过来说，如果谁真的想研究“人头马”，那就一眼都不要去看这则广告，扔垃圾一般把它扔掉。研究的干活是另外的套路，譬如去偷它的配方，到化验室用各种试液测定它的成分，捉几只老鼠往鼠嘴里硬灌看到什么时候灌死……广告是商品的包装，潮流杂志是都市生活的包装，包在里面的货色究竟怎么样，与包装无关。
潮流杂志编得都很得包装三昧，差不多都是勤奋工作微笑服务的路子。所有的照片焦点都对得很准，哪里凸出哪里凹进没有半点马虎，文字也编得十分扎实，每一句都在争取效果。就印象而言，潮流杂志和广告一样，从不乱开玩笑。广告不开玩笑在情理之中，没有一个客户允许广告商哪怕微讽一下它的商品，潮流杂志不开玩笑大概是怕坏了风气，影响广告环境。不乱开玩笑往往会生出很细致的幽默，ELLE登过一张照片，一个很清纯的女孩，牛仔T恤，眼神茫然，一只手拉开裤子，似乎是要把T恤束进裤腰，但画面的提示十分暧昧，配在周围的都是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图片和文字，一种非常奇特的效果使人发笑。
潮流杂志缺少搞笑有时令人误解它比较古板，但它也有能一眼看穿的惊心动魄。潮流杂志最深沉的品质是不动声色的非道德立场。它非常从容地把各种通常以为的道德问题化解为心理问题、生理问题、社会变迁问题，它从不提倡什么，但却平静地记录各种世界性的动向。知识白领的脾气就是从不大惊小怪，冷静甚至冷漠地考虑各类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