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诗(2)

诗人和爱诗的人也许早就认清了一点,而我却是在纽约地铁上受到这些“流动的诗”启发的,就是,诗的确要比散文更能不浪费任何文字地抓到重点。你看Stephern Crane的《一个人对宇宙说》:

一个人对宇宙说:

“先生,我存在!”“但是,”宇宙回答说,“这个事实并不使我产生任何义务感。”

我们二人的差别不光是他是19世纪的人,我是20世纪的人,而且他是先知,我是后觉。然而,就在我发现我之存在与否,对宇宙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之后不久,我在地铁上(真不好意思)又发现了比他晚一代的Edna St. Vincent Millay的颂歌:

我们很累,我们非常快乐幸福—我们整晚来回乘坐摆渡;从我们不知哪里买的各一打里,你吃了个苹果,我吃了个梨,天空泛白,冷风呻吟,太阳冉冉升起,一桶黄金。

不知道这一对显然正在热恋中的情侣,有没有(当然不是在地铁上)读到与其创作者同时代的另一位诗人作家Dorothy Parker的《不幸的偶然》:

当你颤抖叹息地

发誓说你属于他,而他也誓言他的热情无限而不朽—夫人,请注意:你们有一个在说谎。

唉!在纽约坐了这么多年的地下铁,我发现我除了担心被偷被抢之外,最近又多了一层烦恼—是吃苹果的在说谎,还是吃梨的在说谎?再又因为发现了我之存在与否,宇宙丝毫没有义务,那我只能暂时忘记存在和爱情,而回到更基本迫切的现实:在闷热夏夜搭乘纽约地铁,我要冷气,不要诗。

什么?你说我小看诗人?瞧不起诗?先生,你也凶悍,我也凶悍,可是谁来写谁的墓志铭?

1996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