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黄的光线从浓郁的树荫里透出,照在两双慢慢踱步的脚上,一双穿白色和棕色的三接头皮鞋,一双穿帆布半高跟凉鞋。王多颖看了一眼三伯伯:“三伯伯,你说吧。”
三伯伯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跟你说?”
“这我还不知道啊?我和弟弟从小就怕你要跟我们谈话之前的样子。其实你谈起话来呢,又都挺温和的。”
三伯伯陡然话锋一转:“阿颖,望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多颖没料到三伯伯突然有此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三伯伯继续试探:“回来有一个礼拜了吧?”
王多颖这才缓过神儿来,故作惊讶:“你听谁说的?谁说望楠回来了?”
三伯伯就像没听见她的辩证,顺着自己的判断往下询问:“为什么他不住在自己家里呢?”
王多颖显然是个不老练的撒谎者,态度的过分激烈显然无法掩饰内里的脆弱:“望楠他……没有回来呀!”
三伯伯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嗓门不要那么高。你妈粗心,没有注意到你戴了一块新手表。望楠送你的这块表不便宜啊。”
王多颖本能地把左腕子往身后一藏:“这是我同学借给我戴的!”
三伯伯晓之以理:“三伯伯是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大的,最喜欢你和阿沐的诚实。阿沐现在变得我有点吃不准了。你嘛,三伯伯还是不会看错的。一般来说,你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真话。不过今天你跟三伯伯说话,十句里面九句是假话。”
王多颖脸色变了,这只能让她显得越发心虚:“我说的是真话呀!”
三伯伯动之以情:“我们这些长辈,常常要让你们晚辈讨厌。三伯伯最怕让你们讨厌。不过,你们的父亲不在了,有些讨厌的话,三伯伯还是要对你们说清楚。望楠回来,不回家,在外面开房间和你单独相处,这不太好,体统上说不过去。我们王家是有家规的,他们洪家也是规矩人家,既然你们已经订了婚,趁他这次回来,索性就完了婚,省得我们这些长辈操心,对吧?”
王多颖无地自容,却不得不承认三伯伯的正确和善意,由衷地点点头。
临上车,三伯伯压低声音嘱托王多颖:“我希望你能把这些话转告给望楠。他比你大九岁,应该是个大哥哥,比你想得周到,不该做出对你这样身份的姑娘不利的事情。”
王多颖窝囊地沉默着,急迫地想找出反驳的话来,但她已经被击垮了,无力地负隅顽抗:“三伯伯你为什么不信呢?望楠他没回来呀……”
三伯伯意味深长地回过头,已经用不着再进一步戳穿她,向她摆摆手,钻进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