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后来这么多年下来,我并没想过从学理上有所建树,而是尽量从与日本人的零距离交往中获得灵感,随手写、随手记。
这篇文章的主人公洋子就是我所认识的日本人之一。她说话很少有其他日本女人的啰唆,而且喜欢艺术,读书读得很多,不像有些家庭主妇大都看电视上的娱乐八卦节目,除了菜谱之类几乎是不读书的。
在大西作坊第一回见到洋子后,大约过了1 年,我接到了她的一封信,信是印刷好的,大概发给了很多人,只有洋子的签名是用毛笔写的,从笔墨上看,她的毛笔字应该是受过训练的。她的信很简单,简单到跟一张通知单一样,她说她离婚了,并把姓改回到了旧姓。信封是灰色的,信纸是白色的,在日本,莫不是写离婚的信封非得是灰色的不可?这是我的小疑问,当然从未当面问过洋子本人。不过,世间多少事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的巧遇。自从大西与洋子离婚后,我也没再跟他来往了,一是因为从三重县搬家搬到了神户市,二是因为做鱼虾生意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完成大西所说的身心体验,哪怕是过去十分好奇的烧陶过程,具体细节已经开始忘掉了。
巧遇是随时都会发生的,有一年的夏天,正好在我出差到新西兰的一个渔港城市,从一家很小的书店走出来的时候,迎面遇上了洋子,当时她和我都很吃惊,天下这么大,怎么偏偏在这里碰面呢?她问我 :“毛君来这里做什么?”
我答 :“这些年我一直做水产贸易,为秋季的鱼汛做准备,正在这个渔港城市租冷库。”
洋子听了我的话跟当年在大西作坊解释烧陶一样,没有日本女人那种见人时常常露出的夸张表情,她说 :“你年轻,可干的事情多。我又结婚了,新的丈夫是这里日本料理店的日本厨师,我也是才来的,还不太习惯。”
“恭喜你啊。那你又要改姓了吧?”
“你叫我洋子就行,别管姓什么了。这样方便。”洋子说完,露出了笑容,她的牙很白。当时,谁都挺忙的,虽然只是相互交换了下名片,但简短的几句话一下子拉近了时空的距离,尤其是她身穿的灰色和服,看上去比在日本时穿的灰色更明亮一些。
回到日本后,大约又过了1 年的样子,我收到了洋子寄来的信,信封与信纸还是灰的与白的,但内容与上回的有所不同,她告诉我,与旅居新西兰的日本厨师离婚后,又嫁给了一位出版社的编辑,现在一起住在东京。信的最后还是那句她跟我说过的话:“你叫我洋子就行,别管姓什么了。这样方便。”
这事说起来也算另类的巧遇,在我做过鱼虾生意、当过商人之后就开始了大转舵,从商社辞职,回家关起门来写作,而且用日语写,一边用力写,一边要天天面对浮现于记忆之中的各式各样的日本人。洋子是一位经常出现的人物,而现任的丈夫又是出版我的书的出版社的编辑,这一巧遇的发生也太随便了吧。
洋子喜欢穿灰色的和服,也不知她每回结婚是否办婚礼,如果办的话,我估计她穿的还是灰色的和服,但发亮的程度会有所不同。有的是狐野町大西作坊的亮,有的是新西兰渔港城市的亮,我还估计,如果是在东京,她的灰色和服的亮将是顶级的。
当然,我如此估计时,仅仅是根据以往的印象,而完全不是预言,但凡在日本的街道遇上算卦的人,我都会敬而远之。不过,如果把我的这一估计单向化,专指洋子的话,事情竟然又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