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清水正之教授的重逢是在东京的四谷车站附近,当时是个阴天,有时有雨,但马上就能停下来的感觉。犹如跟行人开玩笑一样的天气,看上去并不像东京,因为每回到东京,雨要么不下,要么就下得很大,电闪雷鸣,从来不给行人留情面,唯有跟清水教授一起的时候,天气似乎变得随和起来。这时的天是蓝色的,而且是能看得很远的蓝色。
清水教授是我25 年前留学日本时的指导教官,专攻德国哲学。好几回在食堂吃饭,见他跟几个德国留学生交谈,觉得诡异,因为他有一张超级标准的东方面孔,西服是蓝色的,眼睛是黑的,头发稍微有些发白,而周围的留学生全是金发碧眼,独显他引人注目的存在。
我起先留学的地点是三重大学,一个以水产研究而著称的学府,校园靠海边,一天下来的色彩比重绝对以蓝色为多,而且是天蓝色的那种。
清水教授说:“今天选在四谷车站附近见你不是我的主意,而是跟我们20 多年前到中国一起旅行的小岛康敬教授,他说他的学生一家人是开馆子的,人气很旺。”
我问:“什么料理?”
“好像是秋田家乡饭,回头等小岛教授来了,他会解释的。”
说完,清水教授问我近况如何,就像一位多年未见的长者,但原貌没改,说起话的状态跟我当留学生时见他一样,头发还是稍微有些发白。
其实,说起来也怪,无论是清水教授,还是小岛教授,他们的研究生活跟中国无关,包括平时的谈吐,很多内容都是德国哲学以及小岛教授的日本史,如果没有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也许很难找到一个接点与中国链接。这跟时隔多年的东京重逢一样,让我想不到的是小岛教授推荐大家吃秋田家乡饭。
清水教授对我有恩,刚到日本留学时我说我没钱,他说:“没钱就去挣钱,有了钱,你不会发慌。” 后来,我退了学做了鱼虾买卖,一度变成了商人。这些细节往后再写。总之,清水教授告诉我的是如何面对生活,不做悬事,凡事要干得扎实,不打水漂,要当钉子。记得当时离开三重大学时,他推开研究室的窗户,指着大海跟我说:“谁都说大海是蓝色的,但实际上它们都是人的心色,哪怕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但心上的颜色依旧是蓝色的,甚至是天蓝色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清水教授当时研究的应该是胡塞尔的《现象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