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样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向下面的人喊道:“你不要扔石头了,我是跟踪采访的记者,有什么事,你过来可以商量。”“记者?”那人迟疑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人从车厢头那边过来,我只好把我的有关证件拿出来给他看,并跟他解释我为什么跟拍这些耍猴人。
最后,对方很不理解地说:“你一个记者,怎么和这些社会盲流混在一起,实在想不通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可采访的!”在我的一再解释下,他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嘟囔着下了车,总算是放了我们一马,我长出了一口气。
他走后,杨林贵告诉我:“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就得被他砸个头破血流,还得被赶下车。”这时,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耍猴人行走江湖,居然要如此忍气吞声。他们这样年复一年行走江湖、卖艺赚钱,从河南新野到1000多公里外的四川耍猴卖艺,这样冒着生命危险扒火车,不过是为了省几个辛苦钱,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活着。我不也是为了活着吗?只是活着的方式不同而已。
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情呢?我真的无法预测,但愿我们都平安无事。
下半夜两点多钟,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列车晃动了一下—这组列车换上陕西路段的机车头,重新出发了。
开车后,我才把上车时心里的疑问告诉了杨林贵:“你怎么知道这趟车要去四川?”杨林贵说:“这列车头的机身上标有‘郑局六段’的字样,也就是说,这辆车是从襄阳开往六里坪的;等咱们到六里坪,再扒车时,看到车头上标有‘郑局安段’字样,就可以上去坐到安康;到安康后看到标有“郑局广段”的车头,就再上去,可以到四川广元;在广元坐上标有‘成局成段’的机车,就可以到达成都了。这是我们每次扒车时总结出的经验。这次我们顺利的话,一路上也得换扒四次火车才能到达成都。”
车开出后不到两个小时,就下起了小雨。这是最叫耍猴人害怕的天气,一下雨车厢里就到处是水,没办法睡觉。杨林贵拿出准备好的塑料布顶在大家头上。这一夜,我们就是这样顶着塑料布熬过来的。我心想,这雨要是下个不停,那我们可就要一路风雨交加了。
10月31日,天刚蒙蒙亮,列车在一个叫黄草沟的隧道前停下来。这时雨越下越大,连拴在车厢角的猴子也躲在塑料布下面。
从这里开始,列车要在湖北和陕西境内的大山中运行,然后进入四川。后来,我在乘坐T5次列车时,车长李波告诉我,这条襄渝线列车要穿行480多个山洞才能行驶到四川。
飞驰的列车在山洞里穿行时会产生倒抽风。我们坐在空旷的车厢里,为了躲避寒冷和雨水,便窝在塑料布下的被子里,但是火车过山洞时产生的倒抽风把被窝和身上的热气一下子抽得干干净净,让人感到异常寒冷。
这节车厢拉的是一些机器零部件,我们坐在一根根金属钢管焊成的凹凸不平的排管上,想躺一会儿,却被硌得无法入睡。面前的一排钢管架上,摆放着一个装着机器的大木箱,由于摆放不平,木箱随着列车的运行左右摇摆,随时有翻倒的可能。
雨在天亮后终于停了。就这样,列车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陕西的安康编组站,这时已是中午十二点了。
安康编组站是襄渝线上一个比较大的编组站,到站的货物列车大都要在这里重新进行编组。杨林贵他们不敢下车,怕被铁路警察抓住,便躲在车厢里不敢露头。我因为要给手机充电,就大胆地下车,到编组站旁的工作室找电源,工作室里一位陕西口音的大姐很热心地帮了我,还告诉我,这趟车不需要再次编组,可以直接到达,但是要到下午五点以后才能出发。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杨林贵他们。他们认为,白天换扒别的火车很容易被抓住,还是待在车上安全。以往他们每年到安康都会被车站上的保安逮住,轻则罚款,重则挨打,年年如此,他们都怕了,今年没被逮住已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