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个年轻人告诉我们:“戈洪兴是不会见你们的,因为他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刚才已经被你们吓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还是走吧。”这时候我才明白戈洪兴确实是躲起来了。在戈洪兴家门口围着我们问这问那的这群人里,有不少妇女操着外地口音。我由此联想起那些墙上写的“严厉打击拐卖人口的犯罪行为”的标语,才有些明白村里人为什么如此警觉。
我的感觉后来得到了证实。在20世纪80年代初,新野一带的村庄因为贫穷,很多年轻小伙子娶不起媳妇,于是人贩子把一些四川、安徽等地的女子骗到这里贩卖。村里一些穷人便买了这些女子来做媳妇,他们是怕有关部门来暗查非法买卖人口的事。此外,村里的养猴人因为在家里养猴子,也经常被有关部门以“保护动物”的名义进行查处和罚款。因此,他们对来这里的陌生人一直有很强的警惕性。
看来不可能见到戈洪兴了,无奈之中,我们俩打算离开冀湾村。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死心,张牛儿说:“要不咱俩去找村支书,他是领导,不可能不接待我们。”于是我们俩前往村支书家,边走边问,村里人远远地指着一道围墙,说:“那就是支书的养猪场。”
他家养了好多猪,闻着臭味就找到了。在养猪场门口,一个正在收拾饲料的妇女打量了我们好一阵,一脸不信任地说:“支书不在家,你们要卖什么东西还是去别的村看看吧,我们村里没有钱。”她这么一说,把我们俩弄糊涂了。我说:“我们什么也不卖呀!”她一脸疑惑地问:“不卖东西,找村支书干吗?”我们俩费了好大的劲给她解释:“我们是来拍摄照片的,是拍村里耍猴人生活的题材,就像中央电视台那个《百姓故事》一样。”她又问:“那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能不能让我们富起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下子被她给噎住了。她接着说:“前几天有个女的拿了很多笔记本、钢笔和圆珠笔,还拿着县里领导的条子来找村支书,非让买她的东西,还有一些人拿着衣服、帽子来找村支书卖。你们俩肯定也是来卖什么东西的,是不是卖照相机的?就直说了吧。”我说:“我们真不是来卖东西的,你把支书找来一说就明白了。”
她说她要喂猪,等她把猪喂完再给村支书打电话。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原来是村支书的老婆。
我们俩等了近一个小时,村支书鲍白祥才骑着摩托车回来。他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身板很壮实,有村干部的范儿。冀湾村和鲍湾村相邻,鲍白祥是鲍湾村的老支书,年轻时是一名空降兵。跟他讲明我们的拍摄意图后,我又拿出我当时的河南省摄影家协会的会员证给他看。我留了个心眼,没有给村支书看记者证,那样会让他心存疑虑—作为村干部,他是最怕记者来曝光什么事的。
在我们和鲍支书交谈的过程中,鲍支书的老婆在旁边不时地问:“他们是来卖啥东西的?”边说边使眼色,怕他上当受骗。鲍支书对她一挥手,说:“去去去,瞎说啥。人家是摄影家协会的,来拍耍猴的,不是记者,也不是卖东西的。”鲍支书这么一说,他老婆这才对我们施以笑脸。
谈完之后,鲍支书骑着摩托车又出去了,一会儿,他带来了鲍湾村猴场的一位老板张云尧,说:“这就是村里养猴子的,有什么事情找他就行。”
于是,我们跟着张云尧去了他家。张云尧30多岁,身材比鲍支书还魁梧。他不像村里其他的耍猴人那么怕事,但也很谨慎,跟我们说话时谨慎有礼,还有些江湖气,感觉得出是见过世面的人,有其他人缺少的胆量和气度。
认识张云尧以后,在他的帮助下,我才得以进入江湖耍猴人的群体中,开始拍摄他们的真实生活,并在此后的十多年里,和这些牵着猴子走江湖的人结下了非同一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