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铁时,有半小时的运行,她算准了一般,把他的箱子在地面上当众打开,将自己大包中的东西一样样地往里放,同时说明着,提醒着,警告着:这个衣服早上穿,这个晚上穿,这个睡觉穿,风大穿这个,下雨穿这个;地址就是那时放进他的上衣口袋的,特意不和车票放一个口袋,为的是拿车票时不给顺带出来。她把手绢放进他衣摆口袋时,发觉这两个口袋是空的,于是就往里装常用药,装一样解释一样,板蓝根做什么什么,黄连素做什么什么,直装到他的左右两侧吹气一样地鼓起来,一动就晃得像个章鱼。箱子里的药就更多了,她情急之下是把家里的一抽屉药全扣进了她的大布包的。“消炎片要不要带?还是带上吧,不过吃的时候一定要问医生呵!”“伤湿止痛膏也带上好,万一哪里扭了,就帮上大忙啦!”
地铁车厢竟相当空,要是人挤人不知妈妈该怎么办。妈妈忙着说着,为了让妈妈说话声音不必太大,他就蹲在妈妈旁边,妈妈于是不时伸手理下他的头发,说头发是要梳的,就用她放在箱子内拉链里的木梳梳,洗头的时候,一定要将洗发膏冲净,洗发膏放在箱子的左下角了,和肥皂、手纸一起,肥皂不要老用,手纸家里的两卷全带上,要记住及时买,说着说着,又插入一声不轻的惊叫,居然忘了带水果刀,水果有农药,一定要削皮吃,必须赶快买一个,不要买太锋利的,可别割了手,说着又想到云南白药不在抽屉里,也忘了带了;走得这么急,妈妈终于怨起他订票也不说一声来。他在家里是任性的,到了外边脸上就一热一热,车上的人上上下下,有的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她也不怵,转转头对人家也笑:“他是这样的嘛,还没自己出过门呢!”
姐姐倒是老离家,已经成外地人了。一回他跟妈妈一起送姐姐,妈妈对站在车门边的列车员,柔声细语地讲起姐姐的各种病症来,神经不好怕吵呵、胃痉挛呵、尿频呵,又说不是天生的,实在是因为生活太艰苦,工作起来又太努力了,说得姐姐面色发青,妈妈就开导说:“有病嘛,就老老实实说嘛;不说列车员阿姨怎么帮助你?”其实“列车员阿姨”并不比姐姐看去大几岁。火车临开的时候,妈妈忽然发现了忘了交给姐姐的饼干,拿着就向正在拉关的车门扔去,大叫:“路上吃,好消化!”饼干被车门正正地拦腰截住,妈妈便在站台上追着车门喊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