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心雕龙》为基础建构中国文学理论体系(4)

《 知音 》篇讨论的是批评的理论和方法。刘勰认为知音难逢,因为文坛多的是贵古贱今、崇己抑人、信伪迷真的人。《 知音 》篇说:“篇章杂沓,质文交加,知多偏好,人莫圆该。”由于各种主观的因素,由于读者中“慷慨者”“酝借者”“浮慧者”“爱奇者”诸色人等,喜爱各异,对作品的解释、评价也就仁智不同了。刘勰这里所议论的,简直可说是二十世纪西方“读者反应说”( reader-response theory )、“接受美学”( reception theory )的先声。他理想中的批评态度是“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平理若衡,照辞如镜”。为此,他提出批评时要注意的六个方面如下:“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刘勰认为用这六观法去析评作品,就能分别其高下——“斯术既形,则优劣见矣。”

历来学者对“六观”的解释,不若对“原道”、“风骨”那样众说纷纭,不过,也不是没有歧见的。例如,大家对“位体”的理解,就颇有分别(7)。笔者综合各家的解说,加上自己的意见,尝试用现代的词汇,来说明“六观”。为了方便讨论,且看起来更为合理,笔者大胆地把“六观”的先后次序,加以调整,于是形成了这样一个现代的六观说:

第一观位体,就是观作品的主题、体裁、形式、结构、整体风格;

第二观事义,就是观作品的题材,所写的人、事、物等种种的内容,包括用事、用典等;以及作品包含的思想、义理;

第三观置辞,就是观作品的用字修辞;

第四观宫商,就是观作品的音乐性,如声调、押韵、节奏等;

第五观奇正,就是通过与其他作品的比较,以观该作品的整体表现,是正统的,还是新奇的;

第六观通变,就是通过与其他作品的比较,以观该作品的整体表现,如何继承与创新。

《 知音 》篇对于六观,只是举出名称,而不加解释。不过,在《 文心雕龙 》其他篇章里,我们可以找到很多与六观有关的论述:

一、《 情采 》篇论及情,即主题;《 镕裁 》、《 附会 》、《 章句 》诸篇论及结构;《 体性 》和《 定势 》篇论及整体风格;此外《 文心雕龙 》全书有二十篇左右论及各种诗文体裁。

二、《 事类 》篇论及用典、用事。

三、《 章句 》、《 丽辞 》、《 比兴 》、《 夸饰 》、《 练字 》、《 隐秀 》、《 指瑕 》论及用字修辞。

四、《 声律 》篇论及音乐性。

五、《 定势 》、《 辨骚 》篇论及正统与新奇。

六、《 通变》、《 物色》、《 辨骚 》篇论及继承与创新。

以上所举篇名,只就其重要者而言,实际上不止这些。此外要说明的是,第二、三、四观,可合成一大项目,以与第一观比照。这个大项目就是局部、组成部分、局部肌理( local texture ),以与第一观的全体、整体大观、逻辑结构( logical structure )比照。刘勰论文,非常重视局部细节与整体全部有机性配合;事实上,“置辞”与“事义”息息相关,而此二者,加上“宫商”,乃构成整篇作品的“位体”,或者说这三者都为“位体”服务。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说,“位体”决定了“事义”、“置辞”和“宫商”。第一至第四观,乃就作品本身立论;第五观“奇正”,第六观”通变”,则通过比较来评论该作品,用的是文学史的角度了。向来解释奇正,多不能使人惬意。奇正与通变二者,分辨起来,又颇不容易。也许我们大可不必强为划分,就把它们当作用比较、用透视的方法来衡量作品的整体风格和成就好了。这里的“局部肌理”、“逻辑结构”、“有机性”等是新批评学派( The New Criticism )的术语;《 通变 》篇论述的继承与创新,则与艾略特( T.S.Eliot )的“传统与个人才华”说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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