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当家(2)

只是余教练脾气太火暴,印象里她从来没有轻言细语地说过话。我们犯了什么错误,她说一遍我没改,她立马就爆炸了。我们一起训练的队员,从来没有比如“今天起床感觉天气很好或者很高兴”这种感觉,每天一起床就想“马上又要训练了,又要挨骂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犯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教练会突然罚你跑步。所有队员都惶惶不可终日—我们不知道惩罚什么时候会来,我们只知道它一定会来的。

成年后我知道这不是教练个人的问题。中国自古有“严师出高徒”的说法,教练对弟子们都是非常严厉的。在如此压抑的环境里长大的弟子们后来退役当了教练,会不自觉甚至变本加厉地压制自己的弟子。这多少有点“多年媳妇儿熬成婆”的意味。也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别的教育方式。这一代教练是这么压他们的,等他们大了当教练后就也那样压下面的新队员,就这样一代一代地压制下去,所有队员都是在超强压的训练方式下成长的。这非常不人性,但……很见效。在“出成绩”的诱惑下,一切高压手段都是被默许的。

1997年,我在青岛的全国网球联赛总决赛中,拿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全国冠军,成为年龄最小的成人组全国单打冠军。

很遗憾的是我完成了爸爸的心愿时,爸爸已经看不到了,有时我会想象如果爸爸还在,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抱着他女儿开心地笑着,应该会为他女儿而感到骄傲吧?从爸爸离开我后,“爸爸”这个词我会尽量避免提及,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这是我藏在内心深处、不能触碰的重要秘密,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保护它不会受到伤害。有时候我也忍不住会想:如果爸爸没有那么早离开我,我是不是就会是另一个样子?可以任意地在爸爸面前撒娇,可以偶尔任性,不用假装坚强,不用小小年纪背负家庭的责任而生活,应该会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进入省队后不久,我就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次出国交流的机会—那时省队通知我去北京参加青少年集训,来自全国各地的被认为有发展前途的网球少年都聚集于此。这是国家网球中心举办的活动,耐克中国公司担任赞助商,经过一番精挑细选,一共有六男六女十二名运动员被选送进入耐克训练营。

最终的优胜者获得去美国网校学习10个月的机会,我非常幸运地赢得了这个机会。

在1997年,办签证还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也费了不少周折。而我此刻的精力更多地要用在上海举办的全运会比赛上。全运会一结束我就要远渡重洋,妈妈放心不下我,独自来到上海看我,我们母女俩见缝插针地见了一面。妈妈送我到机场就忍不住哭了,一面是舍不得我小小年纪就要远渡重洋,在异国他乡生活,连个伴都没有;另一面也是思念离世不久的父亲,但又不能明说,只能以眼泪来抒发心中的郁结。

耐克公司联系的网球学校在得克萨斯,上海只有直飞洛杉矶的班机,我要在洛杉矶转机一次才能到达目的地。当时我办的是学生签证,需要有一张I-20表才能过关,但是监护人在我出国之前忘记给我这张表,入关的时候海关的工作人员如临大敌,反复盘问我这张表的去向,那个时候我一句英文不会讲,大家只好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最后他们找到一个懂中文的翻译来问我,我告诉他我没有见到过这张表,他们不信,说这不可能。又问我来美国是准备去哪里,待多长时间,我就告诉他们我要去的那家网校的名字,然后,他们还打开我的两包行李细细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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