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奇异,如此隆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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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戈壁之上是天空,天空之上游着几朵白色的流云。或许,天空也是一个孩子,大地也是,在它们之间存在与流转的生命无以数计,生生不竭。而这一个,却被我们选中,或者选中了我们。我忽然想到,妻子肚子当中的这个孩子,是不是先前那两个去而复来,注定要做我们孩子的生命呢?

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医院,老的建筑,墙上的灰砖表面已经酥软,似乎风化岩石。走在长长的走廊,忽然凉爽了许多,贯穿往复的风像是秋天,有着刀锋的凉。到妇产科,检查,安顿下来,我忽然觉得惊恐,有一种非常的压抑感自心底升起。

医院令人惊惧,盛纳了太多的生和死。医生说,妻子的胎位不正,要先进行矫正,若不行,就得剖腹产。想到刀子切开肚腹,将孩子取出,便觉得类似于一种残酷的刑罚。坐在阳光灼烤的病房,外面的杨树根深叶茂,葱郁的枝叶之间,夹杂着不少干枯的树枝,像是一些白色的蜘蛛网,在我的眼睛中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景象。

母亲说,身体上开一个口子,就漏了底气,身体会越来越虚,甚至落下很难治愈的大病。我想妻子能够顺产,像大多数母亲那样,经由阴道产出我们的孩子(据说可以减少患妇科病的概率)。但几次矫正都不起效。医生说,必须剖腹产,时间长了,孩子会缺氧……并向我说明了剖腹产的危险性。我犹豫不定,回到病房,与妻子商议,她抓着我的手,咬着嘴唇,看着我说:“签字吧,一定没事的,放心。”

我和护士一起抬起妻子,放在推车上,往手术室走。我看着妻子的脸,忽然泪如雨下,滴在她看我的眼睛、脸颊和嘴唇上。她抬手,替我擦掉。后来是一道门,把我挡在外面。我站起,坐下,又站起,再坐下,第一次真切地体验到了“热锅蚂蚁”的含义。

透过玻璃,手术室的门紧闭,没有任何声音,我想,如果听到妻子不间断的疼喊,也是幸福的。但是,除了走廊上响亮的脚步和清脆的器皿撞击声,什么都没有。我浑身冒汗,心里似乎有无数的蚂蚁,在迅速、吃力、持续不断地送着什么。我的脸贴近玻璃,心揪紧,恨不得闯进去,守在妻子身边,让她疼有所喊、心有所系。

护士把我挡在门外,只能用心去听和感觉——我甚至听到了锋利的刀片划开妻子小腹的脆响,像撕开一张纸,或者剥开一只青蛙,抑或是一只羊或者豹子。我焦灼、恐惧、担忧,汗流满面,浑身湿透。一次次趴在白色玻璃上,看玻璃那边长长的走廊、隐蔽的门和无法目睹的手术过程。我想到了鲜血(为防止大出血,我提前在单位找了几个血型匹配的战友,随时待命),汹涌的鲜血,像河流,更像决堤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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