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田野(1)

每年夏天,是整个巴丹吉林最美的时间。可我很少走到它的中间去看,总是很远地,站在树荫下面,或者靠在灰尘满布的围墙上,在风吹的凉爽之中,看不远处的田野。

村庄在浓密的杨树树荫下隐藏,偶尔露出的房屋大都是白色的,还有灰色的,有的陈旧,有的崭新。正午的炊烟缠绕树木,又在树叶中消失。偶尔走动的人步履缓慢,手提农具、青草和吃食。田地一边大都是草滩,草滩中间通常都有一泊长满水草的海子,水发绿,阳光在上面,与探出腰肢和头颅的蒿草一起摇晃。

草滩上有骡子、马、驴或者牛,它们不怕阳光曝晒,长有毛发的身子看起来油光锃亮。在炎热的正午,到处都是安静,几乎没有蝉唱,牲畜的叫声比汽笛更为嘹亮。再远处,便是微绿的戈壁滩了,长有骆驼刺和沙蓬,稀疏的枝叶贴着灼热的地面。远处的戈壁上,到处都是熊熊气浪,有时感觉像是一片无声的汪洋,看得久了,只觉得水声喧哗,清波荡漾。

到五月中旬,田地里的棉花开出淡黄色的花朵,有些黄蜂在其中繁忙。阔大的叶子密密匝匝,有风也一动不动,只是刚吐出的花苞自由地摇晃,穿过阳光的缝隙,相互摩挲。另一些田地里麦子尚还青青,一丛一丛,被风吹着,恍似集体舞蹈。此外,还有青色的苜蓿,一棵棵匍匐在地,背面发灰的叶子像是羞涩的女子面孔,从密集的缝隙中,看着它们之外的人和天空。

清晨风如水洗,跑步时,向南几十米,就是村庄和田野。农人们都起得很早,我们经过时,田里到处晃着他们的身影。露珠很大,密集成群,等他们走出来,裤腿湿漉漉的,鞋面上还沾了不少粗砂子。有的农人朝我们看看,但无法辨清他们的真实眼神和表情。有些头包花毛巾的女孩子,看人的脸和眼睛都是斜着的,慌乱不定。倒是那些上了年纪,或者已婚的男人、女子,看人的眼神很大胆,脸上的表情也本真自然。

再远处,还有一些海子,在逐渐稀疏的草地上,风吹涟漪,像是巴丹吉林眼角的皱纹。有些海子里养殖了鲫鱼和河虾,一些人稳坐垂钓。海子周围,野生甘草很多,长长的根深过地面上一层楼高。每年春天,附近的几个学校放假几天,要学生们挖甘草,一个人挖二十公斤,交给学校。他们把这叫作“勤工俭学”。我见过最长的一根甘草——两个人轮着挖了两天,挖了五十公斤,还没有全部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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