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一想,这篇后记实际上应是一封封未付邮的感谢信。
写这本书,前前后后大约历经十年。1993年从中国作家协会机关调到《北京青年报》工作后,基本上脱离了文学圈,再加上报社的任务较为紧张,几年内几乎中断了收集作家史料的活动,我自己一时也找不到写作的途径。
当初,我自定的目标是悄悄地写出一本《中国文坛运动史》。可是转悠若干年后,我明白自己的能力和水平实在不堪此重任,渐渐地有些灰心丧气。
记得那是1997年秋末,报社文化部同事尚晓岚告诉我,她曾同《读书》编辑部负责人汪晖介绍过我的情况,汪晖表示愿意同我谈一谈。准确地说,当时我真有点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在西长安街电报大楼东侧的一家清真饭馆里,第一次见到了早闻名学界的汪晖和编辑叶彤。正是他们的鼓励和指点,才有了日后在《读书》不定期刊发的系列拙作。
在此,我特别感谢尚晓岚,正是她的牵线,结束了我多年茫然的状态;特别感谢汪晖和叶彤,他们的点拨和严格要求,才使我有效地找到写作的方式。尤其是叶彤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对拙作提出修改意见,使我受益尤大,使我少走了许多弯路,让文章大为增色。
我也感谢曾发表拙作的《南方周末》、《黄河》、《书屋》、《社会科学论坛》等编辑部,他们和《读书》一样,都在背后推动我、督促我。
在几年采访中,得到数百位文学界内外人士的理解和支持,他们放下手头的工作,放弃了休息,接受了我的访问,并在史料查找方面积极替我排忧解难。没有他们,这本书是无法成形的。我只是这批中国文坛几十年风雨的亲历者口述的记录人,只是文学史料的一位整理者。请允许我在此,对书中出现的所有被采访者表示诚挚的谢意,谢谢你们的关照和鼓励!
我感谢《北京青年报》诸位领导和同事们的厚爱和宽容,报社内部的活跃气氛和进取精神也对我的学习有一个很大的推动。在这里,要特别提到《青年周末》一版编辑组何小娜、李立强、周燕,同一办公室的翟淑兰老师、陈新、张杰英、陈峻等,记者部《每日焦点》编辑组张力、袁力、孙丹平、楚贵峰,评论部董江宁、李玫、潘洪其、吴鑫、姬源等。这几年间,我作为这些集体中的一员,得到他们多方的帮助和包涵,令我永远难于忘怀。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尽管我一直希望尽可能地理清每一条发现的线索,翻阅每一页可能得到的材料,力图为本书的传主们建构一个主体的全息图像。可是要在一本书里完整地再现传主们在特定岁月中的每一时刻,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不仅是因为篇幅的问题,更主要的是还会有某些人证和物证未被及时地发现和查证,就此而言,我热切地盼望着那些曾经见证过事实而为我所未知的人们,能够时时给我以教正,以便我能在未来的岁月里加以及时修正和补充。
1999年陈明先生、范曾先生先后在报刊上撰文,对我所写的《丁玲的北大荒日子》、《午门城下的沈从文》的部分内容表示不同的意见。我尊重和理解他们表达的心情,在我这一边没有公开发表文章辩驳和解释。现在借把《读书》发表的文章重新扩写编辑本书之际,再次采访了有关人士,核实材料,在一些事实方面做了相应修订。对此,由于不慎重造成的部分细节失实,我承担自己这一部分的责任,并向陈明先生、范曾先生表示歉意。但是,在更正几处细节的同时,我依然保留了主要的事实,并补充了一些新的史料,以便求教于行家和读者朋友。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事实真相会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我们不是在追究、责怪个人的什么责任,而是探讨多少年政治运动凄风苦雨中的悲剧因素。范曾先生在《忧思难忘说沈老》一文中,对拙作的一些内容提出反驳的意见,文章最后写道:“我只是感到中国知识分子曾经普遍受到左的路线的冲击,其间发生的一切,原因非止一端,然而大家同样概莫能外地在层出不穷的运动中颠簸,须要你表态、排队、坚定立场、表示忠诚等等,这其中包括我,也包括沈从文。”我个人同意范曾先生最后表白的这一观点,我也愿意在摆事实的基础上,同范曾先生进行有益的交流和争论。
中国作协原党组书记、著名评论家唐达成先生在看到范曾先生的反驳文章后,曾在一次电话交谈中关切地询问过,他最后告诉我一句话:“一切以事实说话。”
唐达成先生在病中看完收在本书中的有关赵树理、老舍、沈从文、汪曾祺、浩然等文章后,曾在电话中谈了自己的感受,对我鼓励甚多,并提出一些问题让我注意。在他做完癌症手术后,坚持在病房或家中接受我的采访,谈了自己当年划了右派后在唐山柏各庄农场劳改的情景,他神色忧伤地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可惜的是由于诸种原因,有关右派在柏各庄劳改的文章一直未能完成,只能留待将来了。
因此,我想把这本书献给唐达成先生,以寄托无尽的哀思和缅怀之情。
我在电脑前写作这些文章时,十岁的女儿陈宵晗时常站在背后默默地看着。时间长了,她也能记住郭小川、老舍、沈从文等名字和他们的作品。但是,要给她讲清文坛政治运动中的故事是异常地困难,我无法回答她的提问。我常常惘然地想到:等到她们长大后,她们能够理解上一个世纪中国知识分子所走过的苦难历程吗?能够解读中国作家集体的无奈表现和个人的辛酸故事吗?
唯独希望的是,女儿这一代人再也赶不上这本书中所讲述的政治运动,再也碰不上那些祸害全民族的人为灾害。这本书文字里构筑的一切成了绝对历史,一去而不复返,那将是民族、国家的福音,是我们和女儿这一代人的幸事。
最后要感谢前辈作家林斤澜老先生,他在北京6月酷暑中为本书写序。他说,他要写一个独特的序言,超离本书,宽泛地谈出对文坛的理解。林老长期在北京市文联工作和写作,目睹了北京文化圈几十年风云变幻。在我准备写作汪曾祺、浩然、老舍、沈从文等文章时,林老详细为我讲解北京市文联的历史演变和历次运动冲击程度,讲述了他所熟悉的京城文化人的故事,对我的写作帮助尤大。他在百忙中还抽出时间,为拙作的初稿提出不少宝贵的修改意见。
感谢尊敬的老作家王蒙先生对这组拙文的长久关注,在几次谈话中他曾指出文中的许多不足和缺陷。他对中国文坛几十年变幻风云的深刻见解、知人论世的独到、大气,对我拓宽眼界、改正谬误有莫大的影响。他在序中对我的鼓励,让我惭愧不安,也促使我今后要下更大的苦功,力争有所进步。
感谢人民文学出版社张福海、马玉梅、王培元等朋友对本书的关心和厚爱,他们付出大量的、辛勤的劳动,他们渊博的知识、丰富的经验和细致的工作使本书去掉许多粗陋之处,我对他们心存一份感激。
谢谢李颖明先生精美的美术设计,他既注重整体效果,又在细节上刻意加工,融进自己的思考和个性追求。
谢谢余韶文、张维国、刘晓春、尚晓岚、黄集伟、孙小宁、邵东、丁东、邢小群、谢泳等朋友,感谢他们在拙著的后期制作时予以的大力支持。
就在昨天,一位老朋友在通读完全稿后对我说:“你应该感谢这个时代,它使你可以对历史多一份理性,对未来多一份期待。”我同意他的话。
作者
2000年6月24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