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毕竟是有用的,要不我就不会看到自己20岁时的样子。
在照片上,我扁平到了极点,不像是一个真人,只是消失在过去年代里的一个样子而已。(样子,现代汉语里的这个词简直是无可替代的)
我的头发向四面八方竖立起来,像要奔离头皮而去,如果把它们向中央处拢一拢,就成了贝克汉姆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贝克汉姆的那种发型会是青春偶像的标志);我的眼神空洞而又放肆,绝对正版的无知无畏;已经80年代初期了,我却还不知羞耻一本正经地穿着一身黄军装;不知何故,我坐在一张桌子旁,胳膊架在桌边,煞有介事。
能够看出,那是在那时候的我们家。我们的家贫瘠如泥土,我是那泥土上的一蓬草。我好像能够记起,那时候我的父母曾经认真地对我说话,跟我吵架,我们所说所吵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我对待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像我的父母一样认真。只不过他们是50岁的认真,我是20岁的认真。
我觉得我那时的感情高尚而又真实,简直不容非议, 不可亵渎, 不可不当真。
我已经记不起来我那时的想法,但那时的我绝对是有想法的,我敢肯定那时我对我的所有想法都是非常认真的,尽管我现在忘记了它们。那些想法就是关于人生呀、理想呀、反抗呀等等的念头,它们像春天的荒草一样,在我20岁的身体里疯长一气。从照片可以看出,我的脑子里一定满是这些想法。但我认为我并不幼稚,我那个样子应该叫做认真,或许可以再加一个词: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