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哲学的夜晚(2)

他只讲了一次在监狱里被虐待的经历。那是因为他在一个大院子里劳动时抬头望了一眼远方(我打断问道,远方有什么东西,回答是远方一无所有,只有一片天空),被两个看守看到,他们端着上有刺刀的枪走过来,命令他跪下。讲到这里时他停住问我,你说这时候跪不跪?我说应该问他们为什么让你跪。他说根本不可能这样问,而是要迅速地跪下,因为稍有迟疑就要挨刺刀了。跪下后,他的两条胳膊被斜拉到脊背后上了手铐。摄影师告诉我,那叫二郎担山。然后,两位看守开始揍他。他们用枪托一下打得他耳朵下面的皮肉裂开。此时的哲学爱好者在沙发上重新做出二郎担山的样子,用嘴比划着告诉我,二郎担山时,腹部就最大限度地暴露出来,他们就用枪托反复击打他袒露的腹部,导致他很快就内脏出血了。

但他从来没有怨恨过。但他从来没有怨恨过。他不仅不怨恨,反而每天都在感受着一个人来到世间的欣悦。

他不仅不怨恨,反而每天都在感受着一个人来到世间的欣悦。他在参加挖土方的劳动时,会趁人不注意,扑到新鲜的泥土地上,亲吻它。他这样来表达天地生他的喜悦。

所有上述内容,都是我在他谈哲学的间隙,从他嘴里突然挖出来的。他主要的兴趣是谈哲学,兼谈摄影师作品的哲学含义。当他谈那些的时候,他的河南商丘口音变得特别难懂。他用了一个词仿佛是“快乐乐”,我们都觉得“快乐乐”似乎不通,但反复问他之后,听到他发出的仍是“快乐乐”这三个音。他的意思可能是说,我们的摄影师照片上的穷人无论在何种环境下都快乐着,那快乐是一个压抑不住的巨大的东西,就像他在监狱里被武警战士打得内脏出血,耳根破裂,仍不能不快乐一样。这是我对他的“快乐乐”的理解,不知是否符合他的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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